盼娣免费无弹窗-午夜丁香小说全文

时间:2023-06-14 21:15:52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傍晚我放学回来,村子里不少妇人抱着浑身青紫的孩子站在村口,见我走过来,有几个家里富裕的,还给我塞了两个糖。
这糖我不敢吃,上面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腐臭,还有零星的虫卵。
刚进了院门,就看见妈妈抱着弟弟,坐在院子里。
明明还不到夏天,妈妈手里已经拿起了蒲扇,一下一下给弟弟扇着,时不时从弟弟身上揪两条蛆虫下来,嘴里骂着。
「不长眼的虱子,再往我儿身上爬,全给你点了。」
腐臭味顺着扇子飘出来,我迎在风口差点把肚子里的酸水吐出来。
我妈见我脸色苍白,皱起了眉,语气嫌恶。
「死丫头片子顶着一张死人脸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洗你弟弟的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养了个祖宗呢。」
白天还好熬一点,晚上我要睡在妈妈和弟弟旁边,根本难以入睡。
只能等他们都睡熟了,我再裹着被子出去。
天儿一天一天地热了起来,弟弟的眼眶里都开始生起了蛆虫。
我再蠢,年纪再小也该知道神婆也被妹妹骗了。
那天晚上,妈妈睡熟后,我小心翼翼抱起了襁褓里的弟弟,踩着夜色出了门。
弟弟在我怀里,奇异的是,别人谁抱他,都会被蛆虫爬一身。
而我抱着,却好像是弟弟或者妹妹知道我害怕似的,甚至连摸都没摸到。
出了村子,弟弟用妹妹的声音,或者说这就是妹妹在问我。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强忍着恐惧在他额头上碰了碰。
「姐姐带你去往生,你别恨,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别再当女娃了。」
妹妹好像沉默了一下,她又问了一遍。
「姐姐你不开心吗?」
我有点茫然地问她。
「我为什么会开心。」
妹妹细声细气。
「你不会再挨打了呀,你以后再也不会挨打了。」
我知道妹妹想害死全家人,甚至是全村子的人,可她唯独没想害死我。
还想着,我再也不用挨打了,我肯定是高兴的。
我拼命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哭腔。
「可是你杀了这么多人,下辈子还怎么投个好胎,神婆说人活着的时候得做好事儿,死了才能投好胎,为了这些人,为了我,不值得。」
妹妹举着弟弟的手想给我擦眼泪,下一秒却好像看见了上面的蛆虫,又缩了回去。
「姐姐别哭,他们不是我杀的,我等你,我们下辈子,还做姐妹。」
我哭得更凶了,一半是难过妹妹这辈子好像只被我抱过,一半是在茫然。
下辈子真的还要投胎成女娃吗,投胎成女娃,真的能好好过完这一生吗?
我抱着弟弟的尸体翻过山头,在一棵柳树下面看见一个小坟包。
那是妹妹的尸体被奶奶随便丢出去后,我半夜捡回来埋在这儿的。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钢尺,再把弟弟小心翼翼垫着布包放在一旁,开始挖坑。
我一边挖,一边念:
「姐姐给你们买不起棺材,自己编的草席也算有个归宿了。别怪我,我也不想投生在这个家。」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泥土里。
我从树后面拉出来草席,把弟弟连同包着他的被子一起裹在里面,放进了坑里。
我把他放进坑里的时候,他还睁着眼睛看着我。
这会我不觉得爬满蛆虫的眼眶可怕了,再可怕,也没投在这村子里可怕。
我趴在坑边,伸出手够下去抹上了弟弟的眼睛。
「我要填土了,再不填天要亮了。虽然回去可能被打死,但总得让妈妈知道你们埋在哪儿。」
我顿了顿,又说:
「你们别恨妈妈,她也是,也是被这村子里的人给逼疯了。」
6
把弟弟下葬后,天已经蒙蒙亮了,我边跑边摔,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摔了一身的泥。
胳膊上,小腿上全是擦伤。
一到家,就看见妈妈阴沉着脸在门口,问我去哪儿了。
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嗫嚅道。
「我,我把弟弟埋了......」
妈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冲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拽着我头发就要继续动手。
我哭着抱着她的腰喊:
「妈妈,弟弟已经烂了!再不下葬,咱们一家都得死啊!」
妈妈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狠狠在我背上拍了一巴掌,蹲下身,抱着我无声痛哭。
「你把弟弟葬了,也是把咱娘俩葬了啊!没了你弟弟,咱娘俩的日子得怎么过啊!」

妈妈哭,我也哭,一直哭到爸爸和奶奶被吵醒。

奶奶一边骂一边走出来,见我和妈妈抱在一起,一脚就踢了过来。
「号丧呢!大早上的,你们两个赔钱的晦气东西不睡觉,我孙子还要睡呢!」
她说完,转身朝东屋走去。
撩开帘子,床上只有我和妈妈的被褥,本应该放着弟弟的地方空空如也,连小被子都没留下。
奶奶的脸色变了,转身冲出来,扯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妈妈怀里拉了出来。
我被丢在地上,奶奶的巴掌和拐杖一起落在我身上。
妈妈扑过来护着我大喊:
「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我还能生!还能给你们张家生个儿子!」
我原本抱着头,听见妈妈话悄悄侧过脸,从掌缝里看她。
她披散着头发,脸上是麻木褪去后,机械的痛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觉得如果现在被打死了,或许也就解脱了。
可妈妈不想让我死,她死死护着我,苦苦哀求爸爸和奶奶,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松了口。
我被关进了柴房,妈妈不怀上弟弟,我是不能出来的。
柴房隔壁就是爸爸的西屋。
晚上女人的惨叫,男人的咒骂和粗喘,几乎成了我毕生都难以遗忘的梦魇。
妈妈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她会在早上偷偷给我半个馒头,然后轻声对我说:
「囡囡别怕,忍一忍,再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一切都会好的,相信妈妈。」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变好,只能强忍着眼泪,说好,囡囡不怕。
囡囡不是我们这里的词,我们这里没有对女娃这么充满爱意的称呼。
我们这里喊女儿,要么是赔钱货,要么是瘪裤裆,或者是讨债鬼。
一声一声,充满厌恶。
仿佛女孩,就不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很快,奶奶和爸爸就顾不上想妈妈会不会再给他们生一个儿子了。
瘟疫来了。
这场瘟疫几乎是预料之中的,全村三分之二新生儿都是男娃,这些男娃,都是用了我妈的「秘方」才生下来的。
生下来第三天就死了。
算一算,第一批小孩今天已经腐烂到浑身生蛆,后面的也快了。
爸爸和奶奶都感染了瘟疫,躺在炕上起都起不来。
我被妈妈放了出来,脸上被严严实实裹上了干净的布子。
妈妈和我一样,都只露出两个眼睛。
她的两个眼睛在月亮下亮得可怕,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光彩。
我跟着妈妈走出院子,看见村子里堪称人间炼狱的惨状。
那些死了儿子的妇人抱着他们已经腐烂见骨的孩子,双目茫然坐在各处,嘴里喃喃着:
「我的儿,怎么不吃奶,你怎么不睁眼看看妈妈?」
有人在拼命掰开小孩的嘴,却只抓了一手蛆虫和烂肉。
有人抱着孩子低头亲吻哭泣,喊着孩子的名字。
村子里的男娃,名字大多是,铁柱,柱子,铁蛋。
不好听,可却是因为贱名好养活。
不知道比我们的,盼娣,招娣,来娣好听太多太多了。
所有人都期盼着他们的降生,也期盼着他们能顺利长大,成为新的施暴者。
7
我和妈妈从村子里出来,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才进了县城里。
这是我第一次进县城,妈妈说,她也是第一次。
我奇怪问为什么,妈妈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
「妈妈是被卖到这里来的,现在妈妈带你去找你的姥姥姥爷,他们喜欢女孩,一定会喜欢囡囡的。」
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妈妈也是被拐卖来的。
村子里有不少被拐卖来的妇女,他们被绳子拴着,铁索扣着,猪狗不如地活着。
妈妈没有被关起来,也没有被拴起来。
我想问,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妈妈看出了我的困惑,缓缓告诉我。
她本来也是在抵抗,想要逃走。
可她有了我,也见到了这里的妇人跑不出去,跑出去也会被抓回来,下场更惨。
她只能慢慢来,慢慢找机会。
她假装顺从听话,终于能活得像这村子里的正常妇人。
可依旧猪狗不如。
终于,她找到了机会,这场瘟疫就是她求之不得,等了这么多年的机会。
妈妈说的时候,虽然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可嘴角一直是翘着的。
在县城里,她给我买了个大肉包,然后多给了司机一些钱,带我上了去市里的大巴。
这一路上都没人来拦我们。
或许是因为村子里的人自顾不暇,根本注意不到,我妈带着我跑了。
妈妈在市里的警察局报了案,警察替我们联系到了姥姥和姥爷。
姥姥姥爷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但却是我从来没听到过的,慈祥的老人的声音。
坐上火车的时候,我一直在问妈妈:
「姥姥姥爷会喜欢我吗?他们喜欢女孩吗?」
妈妈紧紧抱着我,拼命地点头。
「会的,一定会的。」
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我抱着妈妈,眼睛一直在朝窗户外面留恋地看。
偶然回头,却看见妈妈低头的时候,露出的浑身青紫。
那是被鬼掐出来的痕迹,密密麻麻。
我刚要伸手触碰,却被妈妈拦了下来。
妈妈说,这是代价。
我不知道什么是代价,我只问妈妈会不会好。
妈妈没有说话,摸摸我的头笑了笑。
火车硬座要坐足足四天三夜。
就在还有最后半个小时到站,已经看到妈妈家乡的高楼大厦时。
妈妈倒下了。
她抱着我,看着窗外,脸上青白没有一点血色。
我听见她喃喃道:
「我逃出来了,爸妈,哥哥,我逃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妈妈就闭上了眼。
我以为她睡着了,一动都不敢动。
一直到乘务员来的时候,我才知道。
我像失去弟弟妹妹那样,永远失去了妈妈。
8
姥姥姥爷领走了我和妈妈,他们满头白发,却慈眉善目。
两个如此慈祥的老人,在看见丢失十年的女儿浑身伤痕的尸体时,眼泪喷涌而出。
姥姥抱着我,不断说着:
「还好,还好你妈妈还有你。」
我被姥姥和姥爷带回了家,住进了妈妈曾经住过的房间。ΫƵ
舅舅也来了,舅舅眼眶红红的,肿肿的,看见我的时候勉强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问我:
「你妈妈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我看着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轻声:
「妈妈说:『我逃出来了,爸妈,哥哥,我逃出来了。』」
舅舅瞬间崩溃,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拳头不断砸着地面,手指狠狠掐着头皮,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去接她就好了,如果我没让她一个人多走那几步路就好了。」
等舅舅好一点了,我问他妈妈的事情,我这才知道,妈妈本应该有怎样绚烂的人生。
妈妈出生于小康家庭,从小成绩出众,条件优越。
她有爱她的父母和哥哥,虽然家里有男孩,可她从来都不是那个不被期望出生的人。
她是带着全家人的喜爱和期盼出生的,两家人,七八个亲戚,全都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在被我爸买下来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重男轻女。
舅舅说,妈妈被他们养得太善良了,虽然也学过一些保命的东西,但始终不忍心害人,就算别人伤害了她,她也要犹豫再三。
如果不是妹妹被溺死,我的一生眼看要葬送在那个村子里,妈妈是不会用这种她偶然听说来的邪术的。
原来,弟弟是被妈妈掐死的。
我想起弟弟死的那天早上,我在他脖子上看见的掐痕。
原来不是错觉。
舅舅摸着我的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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