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只对视了一瞬，纪明轩便移开了眸子。
他对苏蜜糖说：“回去再说。”
纪明轩和许希媛擦身而过，看也未看她一眼，旁边的苏蜜糖有些疑惑，但也很快跟上。
直到两人脚步远去，许希媛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
所有繁杂的思绪里，只有一条无比清晰。
——纪明轩居然订婚了……
那他是不是忘了，他们还是夫妻？！
许希媛呆站在原地，好半响才重新蹲下身，收拾起垃圾。
突然，她目光一顿。
只见茶几上多了一张新的黑金名片。
上面，是三个冷峻飘逸的字——纪明轩。
许希媛认得出那是纪明轩的字，那人没有什么艺术特长，唯有一笔字，是从小练到大的。
她沉默了片刻，拿起那张名片，丢进了垃圾桶。
……
三天后。
许希媛正蹲在地上费力清理地毯上的污渍。
现在是白天，会所几乎没人。
她清理得专心，直到一个熟悉的嗓音突然响起：“为什么没联系我？”
许希媛心重重一跳，但她强忍住了没回头，继续擦拭着地毯。
纪明轩眉头皱起，他想过许希媛可能有的反应。
骂他，打他，或者大哭大闹，总归不该是这幅对他避之不及的模样。
这样的安静，突的就让他想起了六年前的庭审。
那时，许希媛就是这幅沉默姿态。
沉默的认了罪，沉默的进了牢，从始至终，连一句为什么都没问过他。
而这种沉默突然就跨越了六年的时空，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像块石头般坠进他胸口。
纪明轩深吸了口气：“阿媛，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能补偿你的都会去做……”
话没说完，他就见许希媛直起身。
“咔啦”一声推起清洁车就走。
——她不想和自己说话。
纪明轩明白这个行为的信号。
他紧了紧手，没再靠近，只注视着许希媛走远。
她的背影单薄而佝偻，如同一个死气沉沉的老妇人。
纪明轩望着望着，突然想起从前的许希媛。
那个永远充满活力，总是哈哈大笑的许希媛……不见了。
自这以后，纪明轩去娱乐城就变的频繁起来。
他每次来也只点杯酒，坐在楼上的看台，望着清扫卫生的许希媛发呆，眼底幽暗让人看不清再想什么。
这天，清扫楼梯的许希媛忽的被一个醉酒的男人拉住。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瞬间让许希媛想起那段在监狱中的噩梦。
“放开我！”
她想要挣扎，可被监狱驯化的四肢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男人见此，却更是来了兴致。
“乖乖听话，老子不会亏待你。”
男人揽住许希媛，急切的伸进她的衣服。
手掌接触到皮肤那一刻，凹凸的触感却让他一瞬毛骨悚然。
“我靠！”
他触电般收回手，正要破口大骂，背后就突的被一脚踹在了心口！
嘭！
男人倒在地上，酒被痛醒大半：“谁？谁敢踢老子！”
他一转头，就见纪明轩眼神猩红：“她也是你能碰的？！”
那脸上噬人神色让他一个激灵：“对不起！对不起纪总！我不知道她是您的人。”
“滚！”
男人瞬间连滚带爬走远。
纪明轩收起浑身戾气，看向缩成一团的问许希媛，竟有些无措：“阿媛，你怎么样？”
他想上前搀扶，两人肌肤相触那一刻，许希媛崩溃了，大吼一声：“不要碰我！”
纪明轩一愣，就见许希媛浑身颤抖着，狼狈的跌跌撞撞逃开了。
他没有追上去，还停留在对视的那一眼中。
那一瞬，他从许希媛眼里看到的，是全然的惊惶。
他知道，那是长期活在底层的人才有的反应。
这六年……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纪明轩突然不敢去想了。
半响，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关节处绽出血丝，他却毫不在意冷着脸离开。
第二天晚上。
许希媛临时被指派去当了传菜员。
她端着精致的小天鹅蛋糕走进娱乐城最奢华的包厢，就看见纪明轩和苏蜜糖。
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好像是苏蜜糖的父母。
看见那个中年男人的瞬间，许希媛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表现出异样。
那是，多年前抛弃她和母亲的男人苏成德！
此时包厢内，苏蜜糖正戴着生日皇冠，打扮的如同公主一般。
她拉着苏成德的手撒着娇：“爸爸，你真要把公司股份给我做嫁妆吗？”
“当然了傻孩子，爸爸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所有的一切都是留给你的。”苏成德慈爱的回道。
许希媛心头巨震，几乎端不住手中的蛋糕。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成德，又深深地沉默了。
将蛋糕放在桌上，许希媛察觉到了纪明轩的视线。
她没当回事，沉默的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她听着里面响起的笑声，心口迟缓的揪着疼。
临近下班时。
许希媛刚打扫好卫生间，竟在门口遇见了苏蜜糖。
她连忙低头侧身让开，却被苏蜜糖挡住去路。
“喂，你，”她忽的按住许希媛的肩凑近，“你是不是和轩哥哥认识？”
许希媛一僵，嗅到了一股酒气。
她瑟缩着退后了一步，又被苏蜜糖死死抓住手臂。
“我告诉你，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你别想做我们的第三者！”
第三者……
这个词敏感的撕扯着许希媛的神经。
她张张嘴，吐出一句：“我不是第三者。”
说完，她抽出手臂，自顾自拖起垃圾离开。
苏蜜糖本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许希媛的侧脸竟莫名和自己有些相似，醉酒的大脑突地闪过和纪明轩刚认识时，他曾说过的一句话：你和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有点像。
苏蜜糖一下僵在了原地，连酒都醒了几分。
另一边，许希媛拖着垃圾来到垃圾站。
一人高的垃圾桶，让许希媛只得费力举起手中的垃圾袋往里扔。
突然，一旁的杂物跌落，眼看许希媛就要被砸到。
“小心！”
一只胳膊及时拽开了她。
许希媛惊魂未定的回头，就看见了纪明轩。
她下意识就如触电般迅速退开。
纪明轩若无其事收回手。
许希媛就沉默的接着干活。
纪明轩在一旁看着，烦躁的点起一根香烟。
他长身玉立，浑身矜贵，与酸臭的垃圾堆格格不入，却就这样一直看着一个女人做着最狼狈的活。
纪明轩发现自己真的不懂许希媛想做什么。
这六年，他承认自己是对不住她，但事已至此，她何必做出这幅样子，耿耿于怀，让大家都不好受。
等许希媛忙完要走了。
他碾碎火星，突然问：“阿媛，你有什么想要的？”
许希媛心头一颤。
这是典型的纪明轩式发言。
他从不说自己想干什么，只问别人想要什么，然后利用这点达到自己的目的。
譬如六年前，他公司出事需要人顶罪，给她的就是一张她等了好些年的结婚证。
许希媛脸色一点点苍白，直直看进纪明轩的眼底。
却见那里面深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半响，她反问：“你想要什么？”
或者说，如今的她，还有什么是能给纪明轩的？
纪明轩眼神一颤，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却重重砸在许希媛的心上。
他说：“阿媛，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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