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七十三年，寒冬。
乔大将军府最尊贵的嫡女死了，死在阴冷肮脏的天牢里。
满门尽丧那日，乔明珠自戕在天牢里。
临死前，她听着牢狱外的喜乐，回想起自己这一生，许下了最后一个生辰愿——
“老天若有眼，便要大周江山尽丧裴子卿之手，我要他亡国，要他受尽折磨，要他死后百年也受世人唾骂，不得清名！”
……
大周七十三年秋夜，月上柳梢。
忠勇将军府内。
乔明珠看到深夜前来的裴子卿，有些意外：“明日就是你的登基大典，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裴子卿噙着笑拿出一方印鉴：“自然是来给你送凤印和凤冠。”
男人骨节分明，捏着鎏金的凤印，更衬得手指修长。
乔明珠没有接，当初选择辅佐裴子卿时，父兄还曾反对过，她这颗心便一直提着。
直到如今，裴子卿用行动印证，自己没有选错！
乔明珠抬头望进裴子卿深情的眼里，声音微微哽涩：“阿子卿……”
裴子卿抬手拥住她：“明珠，明日过后你就是大周的皇后，我裴子卿唯一的妻。”
“我裴子卿绝不纳任何嫔妃，只你一人，你的母家忠勇将军府，亦会世代荣华。”
情话脉脉，乔明珠依偎在裴子卿怀里，悸动的心跳如擂。
直至月上中天，礼仪太监催促，裴子卿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翌日，登基大典。
满朝文武朝着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跪下，山呼：“陛下万岁！”
乔明珠也褪去了戎装，换上大红凤袍，憧憬的等待裴子卿颁下封后的圣旨。
只见裴子卿身边的大太监上前一步：“忠勇公幺女乔明珠，端赖柔嘉，甚得朕心，封为德妃。”
德妃？
期盼与喜悦骤然褪去，乔明珠难以置信抬头望去。
高台之上，男人眉目锋利，挺鼻薄唇，只是神情漠然，与昨夜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
耳边，太监的声音未曾停下：“陛下体谅忠勇将军年迈，特收回兵权，准其颐养天年，忠勇公长子乔晏清即刻率军戍边，不得延误。”
文武群臣，一片哗然！
众人皆知，新帝登上皇位，全依仗忠勇将军府辅佐。
未料他登基第一天，就夺了忠勇将军府的兵权。
乔明珠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
接连两道旨意犹如两记耳光重重的扇在忠勇将军府脸上，连着她身上的皇后制服都是耻辱！
“德妃，忠勇公还不接旨？”裴子卿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乔明珠回头看向站在武臣之首的父兄，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似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唯有她被裴子卿的温情蒙蔽双眼，没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恍惚间，乔明珠想起了五年前。
那时她受户部尚书宁家的邀请，到湖心画舫赴宴。未料中途发生变故，她落入水中。
事发冬日，湖水冰凉。满船世家，竟无一伸以援手。
最后，是裴子卿跳入湖中救了她。
彼时，他脸上满是诚恳：“乔家为国戍边，忠心耿耿，救你是我该做的。倘若连保卫百姓的将士我都不能伸以援手，岂不是枉为皇子。”
乔明珠见他对忠勇将军府的崇敬不似作伪，对政事也是以百姓为先，以为裴子卿会做个好皇帝，便说服父兄，一心辅佐裴子卿。
未曾想这才第一日，他就变得面目全非！
乔明珠回过神，一颗心像是被凌迟般，疼的她面白如纸。
下一刻，她便听到父兄的声音：“臣乔武，乔晏清接旨。”
瞬时，乔明珠明白了父兄的意思。
此刻若不接旨，便是抗旨，把将军府逼上绝路。
乔明珠按下心口的酸苦，正要叩首接旨。
却听上方的裴子卿再次开口：“德妃身着皇后规制礼服，是为僭越，换了礼服再来接旨。”第2章
乔明珠猛然攥紧手，手上护指霎时嵌入掌心，疼意直穿心口。
她死死咬牙忍住，抬眸看向裴子卿。
对视间，她想到昨夜男人的许诺，过往五年两人的浓情蜜意，再想到将军府……
最后沉默转身。
待换完衣服回来，乔明珠也忍下了心里的情绪，跪下俯身：“臣妾接旨，谢陛下隆恩。”
……
一直到登基大典结束，两人相携回到大明宫，一路无言。
殿内。
乔明珠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心里一阵阵泛起凉意。
寂静间，裴子卿叹声道：“明珠是在生朕的气？”
“朕有苦衷，再说你不是也想家人平安吗，朕此举也是为了忠勇将军府着想。”
苦衷？
乔明珠抬眸望着男人温柔如水的目光，一眼洞穿了他的谎言。
为忠勇将军府着想是假，为他皇权稳固才是真。
乔明珠心里有无数话想问，可想到将军府，想到家人，她不能问。
她抽出手不想再多说。
裴子卿却再度开口：“明珠，朕还有件事要让你帮忙。”
乔明珠的心莫名沉了沉：“什么？”
“朕要充盈后宫，广纳妃嫔。”
裴子卿的话如雷砸在头上。
乔明珠难以置信的看着裴子卿：“你要……充盈后宫，广纳妃嫔？”
裴子卿淡漠颔首：“你莫要多想。广纳妃嫔只是为了平衡朝堂，若朕独宠你一人，会让忠勇将军府成为众矢之的！”
他言之凿凿，俊朗的脸上一片真诚。
乔明珠按下心口苦涩，涩声反问：“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裴子卿从背后环住她：“明珠，我绝不碰她们。”
乔明珠知道自己不该再信他，可私心却还想再给他一个机会。
她爱裴子卿五年，总想博一个恩爱白头。
“好，我应你，只是阿兄出征前，我想去送送。”
裴子卿无有不从，拦腰抱起乔明珠，向着寝殿走去：“都依你。”
寝殿内，红烛帐暖，灯火摇曳。
翌日清晨。
乔明珠只觉得浑身像被碾过，酸痛难忍。
她唤来贴身丫鬟青衣：“几时了，戍边的大军出发了没有？”
青衣伺候她起身：“已经出发了。”
乔明珠有些失望，她垂眸看着妆奁里的平安符。
许久后，她拿起攥在掌心，阖眼心中祈求：“老天，一定保佑我兄长平安归来。”
乔明珠想着，殿内突然进来一人。
太监总管笑着行礼：“德妃娘娘，新选的良家女子已经进宫，陛下在御花园等候您多时了。”
乔明珠五指霎时收紧，昨日刚提纳妃，今日就将人接进了宫。
想来裴子卿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只等她点头而已。
乔明珠心口微疼，却只能按下情绪跟上。
御花园。
乔明珠到时，正好听见太监高声宣读：“户部尚书嫡女宁雪枂勤勉柔顺，性行温良，朕甚喜，封淑妃，赐娇兰宫。”
她呼吸一窒，乔家与户部早有矛盾。
每次乔家出征，户部总有万千借口推脱钱粮军需，这些裴子卿都心知肚明！
乔明珠攥紧手指，看向裴子卿。
亭内，男人眉目含笑，顷刻就选了十余名高官之女进宫。
花容月貌的女子如流水一般谢恩，她们脸上的笑容刺的乔明珠满心酸胀，有苦难言。
乔明珠没有上前，白着脸回到大明宫。
待到屏退众人，丫鬟青衣一脸愤然：“小姐，陛下怎能如此对您？如果不是乔家，这皇位哪里轮的到他来坐？！”
“青衣，慎言！”乔明珠沉声提醒。
青衣不甘心的嘟囔了几句，才按下不忿闭口不言。
转眼日薄西山，乔明珠站在殿门前等裴子卿来，想问他宁雪枂之事。
不料等来的还是太监总管。
他带来不少赏赐：“德妃娘娘，陛下已在宁淑妃处宿下，让您不必等了。”
乔明珠霎时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只剩裴子卿说的那句：“明珠，除了你，我绝不碰别人。”第3章
明明才秋日，乔明珠却恍若寒冬，浑身冰凉。
她强撑笑容送走总管，才脱力一般，坐在椅子上。
青衣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小姐……”
乔明珠抬手捂着钝痛的心口：“以前读史，书上总说天家无情，可我总以为……他会不一样。”
青衣张口想说些什么。
乔明珠摆了摆手：“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青衣虽不放心，却只能退下。
月明星稀，树影斑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