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烦意乱
“什么？你要辞职？”
宁静的午休时间，主任办公室传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主任震惊地看着眼前脸色还很苍白的商谢时礼，语气里满是不解。
商谢时礼点点头，带着不可转变的坚定：“我已经想好了。”
主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少御，我知道你因为甜甜的事很难过，但是我们是医生，有些事必须要扛过去……”
“主任。”商谢时礼打断他的话，眸光微亮，“我要去完成甜甜的遗愿。”
闻言，主任愣住了：“遗愿？”
商谢时礼又点了点头，微涩的眼眶泛了红。
他并不是不当医生了，而是要替姜雨带着“生”的希望走遍山川。
他知道祖国很大，他走不完，但“漫天星辰，微光不灭”，哪怕夜再黑，这光芒也不会被磨灭。
主任深知商谢时礼的性格，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良久，他沉叹了口气：“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希望你明白，这里永远会等你回来。”
在接到上级的批准后，商谢时礼开始收拾行囊，定下准备出发的日子。
他将装着姜雨骨灰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包内，而后拿起一张他们的合照看了好一会儿才一起放进去。
商谢时礼红着眼，忍泪笑着：“我们一起走。”
“叩叩叩——”
剧烈的敲门声像雷一样在整个房间炸开，刺耳的让人心烦意乱。
商谢时礼微蹙起眉，走去开门。
是阮母和阮天翎。
阮天翎与上次见面没什么变化，只是阮母像是老了十几岁。
她双眼通红，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让原本苍白的脸更多了几分憔悴。
“妈……”商谢时礼眸光微暗，心头更是发闷。
“甜甜呢？”阮母伸手推开他，不过阮天翎的劝阻冲了进去。
她掀开沙发靠垫，又将茶几的抽屉一个个打开，哑声念叨着：“甜甜呢？甜甜在哪儿？”
阮天翎心痛地看着阮母：“妈，您就让姐跟他走吧。”
闻言，商谢时礼心一震。
他望向阮天翎，哀戚的目光中多了丝感激。
他大概也猜到了，阮天翎是瞒着阮母将姜雨的骨灰给他的。
而阮母却发现了，所以才来这儿找他的。
阮天翎的话像是刺激了阮母，她将手里的书狠狠砸在地上：“她是我的女儿！”
她瞪着商谢时礼，像是在控诉他这两年对阮家、对姜雨的薄凉。
在她心里，姜雨是她的女儿，而不是商谢时礼的妻子。
面对阮母的抗拒，阮天翎没有办法，只能将目光放在商谢时礼身上。
如果不让阮母放下，她绝对不会让商谢时礼带着姜雨离开。
商谢时礼深吸了口气，抑着和阮母同样的心疼走上前：“妈，我要带着甜甜……”
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阮母的激烈反对。
“不行！”阮母已全无人师的冷静和沉着，她此刻就是个失去孩子的无助母亲，“我不能再让甜甜离开我……”
“嘭”的一声，她瘫坐在地，商谢时礼和阮天翎赶忙上去扶住她。
商谢时礼伸手间，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圈绷带。
阮天翎一愣：“你……”
第十八章 夕阳
阮天翎眼底满是诧异，他不敢相信商谢时礼会想不开。
商谢时礼装作没有看见那震惊的目光，只是默默地承受阮母的怨怼。
“妈，我们回去吧。”阮天翎揽着已经脱力的阮母，沉声劝道，“姐一定不想离开他的。”
阮母低泣着，泪眼迷蒙中，她看见了商谢时礼缠着绷带的左手腕。
她怔了怔，心里的一阵悲叹。
她并不是不知道姜雨对商谢时礼的感情，可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儿，甚至连女儿的骨灰都要离开她，她又怎么舍得。
阮母紧紧闭了闭眼，再落下两行清泪：“让我……再看看她。”
闻言，商谢时礼面色一僵。
阮天翎朝他点点头，他明白这已经是阮母最后的请求了。
商谢时礼进了房，将木盒小心地抱了出来。
阮母看着那暗红色的木盒，竭力忍住眼泪，像接婴儿一样抱了过来。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生下姜雨那一刻。
因为胎位不正，她差点难产，又疼得死去活来，叫着再也不生了。
可是当护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瞬间忘了生产的痛苦。
那小小软软的一团，好像让她的心化成了一潭清水。
阮母颤抖着抚着盒面，弯起了唇角：“甜甜，告诉你爸，下辈子我还找他。”
一句话让阮天翎和商谢时礼心一涩，更加说不出话。
阮母因为阮父的死，对姜雨从医抱有最大的抗拒，但是她从没怨恨过他们。
她心里比谁清楚，这辈子，阮父不是她一个人的英雄，姜雨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骄傲……
再将阮母送上车后，阮天翎看着商谢时礼的手腕，眼神复杂。
商谢时礼心知肚明地开口道：“放心吧。”
闻言，阮天翎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
看着两人离开，商谢时礼目光一转，落在了远处的夕阳上。
火烧云如同卷成棉花的火焰，金红色的光芒洒满了整座城市，初秋的风带着似有若无的凉意席卷而来。
他仰起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夜空，仿佛看见了漫天的星辰。
三天后。
商谢时礼站在他和姜雨的婚纱照前，眼神深沉。
他这一走，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又或许再回来时，他已经两鬓斑白。
但他不会改变主意，只要姜雨在身边，哪里都是家。
商谢时礼将婚纱照小心地取下，用布轻轻地盖住，以免落了灰。
天阴沉地像被铺了一大块灰色的绒布。
商谢时礼背着包，拖着一个小行李箱下了楼，却见叶知薇站在路边，她倚着车门，神情踌躇，像是在犹豫什么。
看见他出来，立刻站正了，可见他拿着行李，满脸诧异：“少御……不，顾医生，你，你要去哪儿？”
即便知道她的爱是无望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去关心商谢时礼。
叶知薇不想承认她心里有一点自私的欣喜。
姜雨不在了，她可以陪着商谢时礼。
可每每这么想，一种罪恶感又能占据她的心。
她就像一个迷失在大海的人，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商谢时礼目光冷淡地点了点头。
叶知薇紧紧攥着衣角，几番挣扎后试探开口：“让，让我照顾你好吗？”
第十九章 黄土
话一说出口，叶知薇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但又忐忑期盼着商谢时礼的回答。
商谢时礼却道：“谢谢，我有她足够了。”
他拒绝的很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
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叶知薇的心还是忍不住一疼。
但看着这样干脆的商谢时礼，她又生了丝不甘：“为什么？姜雨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能放下？”
闻言，商谢时礼眉头一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就走。
叶知薇一怔：“少御……”
然而商谢时礼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头也不回地走着，离开了这座城市。
叶知薇眼眶一热，落下了泪。
她低泣了几声，只能落寞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
蜿蜒的山路如龙盘踞在山间，商谢时礼忍着大巴车中难闻的气味，翻看着姜雨的笔记。
她上大学时，跟着导师去过一次山区，为那儿的人义诊。
也是在那儿，她亲眼看着一个老人因为冠心病在送医的途中去世。
姜雨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冲击，甚至开始自责。
如果她再快一点，医术再好一些，老人是不是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看着字里行间的自责和无奈，商谢时礼红了眼。
姜雨所经历的远比他想象的沉重和艰难，他甚至能想想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为那些逝去的生命默默落泪。
商谢时礼不忍再看，将笔记本轻轻合上放进包里，望着窗外远处的山峰，心底一片沉闷。
大巴在一条黄土大路旁停了下来。
商谢时礼下了车，右边是一片还没收割的金黄色晚稻，左边便是一条陡峻的山路。
锦山芦云村，是离桐城最远又最穷的一个小山村。
当年姜雨就是在这儿做了一个月的义诊。
商谢时礼怔怔看着那条用细石铺成的小路，心间泛起阵阵微痛。
或许在姜雨那年，还没有一条像样的路。
这时，一个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从那条路大步走了下来。
“您就是商谢时礼医生吧？我叫杨钊，是芦云小学的老师。”
杨钊和商谢时礼握了手后帮他提起了行李箱。
商谢时礼打量了他几眼，杨钊样貌端正，皮肤有些黑，笑纹让他看起来很是亲切。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杨老师，您在这里几年了？”商谢时礼忍不住问。
杨钊回道：“我大学毕业就来这儿了。”
闻言，商谢时礼心忽地一窒：“那……你还记得一个叫姜雨的女孩吗？八年前，她曾经来过这儿当义诊医生。”
或许是因为过于思念，只要是跟姜雨沾一点边的，他都觉得难能可贵。
杨钊微微蹙眉细想了一下，而后点点头：“记得，当年她跟着她导师一起来的。”
说着，他眼中多了几分遗憾：“我现在都没忘记她那天因为李奶奶发病去世后大哭的模样……”
商谢时礼喉间一紧，垂下了黯淡的双眸。
“顾医生，你认识她？”杨钊诧异地看向他。
商谢时礼扯了扯唇角：“她是我妻子。”
闻言，杨钊一愣，竟然红了眼眶：“你们都是好人……阮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商谢时礼脚步一顿，心上的伤口像是被用力撕扯着。
“她牺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