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后,所有同学都走了。
我等了许久,也不见纪黎回来,只能起身离开。
可在经过走廊的时候,我却突然听到陈依琳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从阴影里看过去。
只见陈依琳从身后抱住纪黎,哭着道:
「可你明明心里也是有我的!」
纪黎皱眉:「你想多了,我已经结婚了。」
陈依琳带着泪道:
「那你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
「你的那个回答怎么说,纪黎,你明明就不爱她!」
她低泣:「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明明是我们先在一起的。」
「如果不是她,说不定我们早就和好了……纪黎,我就是为了你回来的,之前是我不懂事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纪黎身体僵直,表情被阴影覆盖,看不清楚。
许久后,他一寸寸回身,一把抱住了陈依琳。
两个人在无人处几近疯狂地拥吻,像是要把这些年压抑的情感都发泄出来!
而我就在一边无声看着,任由刀锋搅烂的我的心脏。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他们在亲密,仓皇逃走的却是我。
等我跑到昏黄的路灯下,随手摸了一下脸,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脸上已经一片潮湿的冰凉了。
4
当天晚上,纪黎回来得很晚。
他似乎是想跟我解释些什么,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像往常那样微笑:「先休息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他如释重负般松开紧皱的眉,在我抱着被子到客卧的时候只是一怔,也没有拦我。
深夜,我打开知乎。
纪黎的回答下面评论多了不少,大概都是今晚吃瓜的同学。
而他的回复还停留在那句:
「不会的,她离不开我的。」
窗外的夜色透过雾气影影绰绰地落进来,窗帘的薄纱被风吹得鼓起。
我坐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离婚协议。
这些年,纪黎虽然不爱我,但也称得上是个好丈夫。
这些年他所有的工资、分红都会交给我。
其实这一年以来,他已经开始慢慢变化了。
他会在出门前吻我,也会在睡前的亲密时跟我耳鬓厮磨,动情低唤我的小名。
我痛经睡不着的时候,他会搓热了手给我揉肚子。好几次半夜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困得头一点一点了,手上的动作却还不停。
那时,我以为他会爱上我的。
可等陈依琳回来,我才知道,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错觉。
我把这些年存的钱一分两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字,静静地把它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拖着行李箱,轻轻关上门离开。
然后,我在纪黎的回答下回复了一句话:
「不,她也会离开的。」
纪黎的电话是第二天下午才打过来的。
大概他一直都在忙着和陈依琳缠绵,刚刚才看到我留下的离婚协议书。
「你什么意思?」纪黎强忍怒气,「沈玥,你要跟我离婚?」
我沉默片刻,轻声道:「是啊,你把协议书签好,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就去把手续办了吧。」
「你放心,东西我没多要你的,房子和车都是你的,但是——」
我没说完,纪黎气冲冲地打断了我:
「你差不多就行了吧!不就因为昨晚那点儿事,你至于吗?」
他的声音有些讥讽:「你不就是生气我写了那个回答吗?是,写那个是我不对,但是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你以为这样——」
「我知道,」我也没等他说完,「所以我是认真的。」
「纪黎,」我强忍住鼻腔的酸涩,「我昨晚在走廊上,看到你们了。」
纪黎一窒,说不出话来了。
他有些着急地想要解释:
「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带着哭腔道:「纪黎,你到底是以什么心情写下那个回答的,在践踏我的感情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在一边像看笑话一样看我,觉得我就是个傻子?」
「爱你这件事,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
纪黎难得地竟然慌了神,他结结巴巴了几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那天喝多了瞎写的,沈玥,你真的别多想!」
多想?
我扯起嘴角,他都已经写得那么明白了,我还有什么多想的空间?
我抬起头,让眼泪不能掉下来。
「纪黎,我们离婚吧!」
……
那天的电话里,纪黎死活不肯跟我离婚。
他只说让我再想想。
我也无所谓,大不了我就去起诉,再不济两年分居也能离婚,只不过多熬一段日子罢了。
我能忍受他不爱我,但我不能忍受他这样肆意践踏我的感情。
大概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没过几天,我下班的时候突然下起暴雨,视线不好,前车突然降速,我打的出租车一下子追了尾。
我的小腹狠狠撞在手里抱着的笔记本的金属角上,额头也顶在窗户上,疼得我眼前一片黑,耳边瞬间嗡鸣!
等被送到医院一番检查后,医生微微皱眉:「怀孕了怎么也不小心点?你本来身体就有点先兆流产的迹象,孩子差点儿保不住了!」
我愣住了。
孩子?
看我这副样子,医生纳闷儿:
「你不会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吧?」
我点点头,有些茫然地摸上自己的小腹。
平平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无法想象那里竟然已经孕育了一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咬住嘴唇。
真是……孽缘。
和纪黎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想要个孩子。
那时候我总感觉有个孩子就能留住他的心,为此不停地缠着他,甚至他都会骂我: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知不知羞啊!」
即使这样,我也没能成功要上孩子。
我忍不住苦笑,如今我们要离婚了,它却不合时宜地来了。
头上的伤还在作痛,我有点恶心。
医生检查了一下道:「不排除是脑震荡,还需要住院观察一下。对了,你这个状态还是需要人照顾,让你家属来的时候把费用去交一下。」
我抿唇,想了想还是给纪黎发了条消息,看他没回,又拨通了电话。
是挺丢人的,刚给人放了狠话要离婚,马上就打电话给人家。
可是我是远嫁来的,在这座城市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能找的也就只有他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传来隐约的音乐声和人声。
我强忍着头疼低哑道:
「纪黎,你能不能来陪陪我?我在医院,刚才车追尾了。」
纪黎冷冷地讥讽道:「沈玥,你能不能编个像样的借口?」
「我没——」
他打断了我:「昨天不还挺有本事的,嚷嚷着要跟我离婚吗?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
那头传来陈依琳的声音:「纪黎,快过来啊!」
挂电话前,纪黎留给我一声嗤笑:
「沈玥,我是真看不起你。」
然后就是冰冷的电子忙音。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感觉心脏好像都不会跳了,头疼和肚子疼都慢慢离我远去,最后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心脏处后知后觉的钝痛。
医生继续道:「你一会儿先去打一针保胎针,本来怀相就不怎么好,再这么下去孩子要保住很难,你——」
我抬起头,木然道:「不用了,这个孩子……我不想要。」
「你要打掉?」
顿了片刻,我点了点头。
舌尖苦涩地发麻,但我还是艰涩地说出了那句话:
「对,我要打掉这个孩子。」
6
因为第一天状态不好,医生给我约了第二天的手术。
手术之前,我打开手机,看到了陈依琳发的朋友圈。
电视台的高层旋转餐厅里,她正对着面前的蛋糕许愿,纪黎在一边温柔地看着她,满脸笑意。
配文是:「愿以后的每一年,我的身边都有你。」
小腹传来阵阵的抽痛,那疼痛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我忍不住微微弓身,扶住了床边的栏杆。
怪不得他不肯来陪我,原来是要陪陈依琳过生日。
心爱女人的生日,当然比我这个不被爱的妻子重要得多啊。
医生走过来:「你的签名还没签呢,你家属还没来吗?」
眼里干干的,明明酸涩得要命,却也流不出泪来。
我想,大概是我的眼泪已经流光了吧。
我张了张嘴:
「我没家属。」
「大夫,我自己签吧。」
……
流产不算什么大手术,上了无痛之后一点感觉都没有,直到我从手术台上下来,都没感到多么难受。
我只是觉得空落落的,好像身体里有一部分消失了。
车祸加上流产,我请了半个月的假在家休养。
好一些了之后,我就下楼去买一些喜欢吃的东西,自己在家做饭消磨时间。
我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空虚就会将我吞噬。
我去了之前常去的一家超市,结果挑牛肉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刺耳的声音:
「这不是沈玥吗,你也来逛超市?」
我转身,陈依琳正挽着纪黎的手,明知故问地勾起嘴角。
「怎么一个人啊?」
我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转身就要走。
手腕却被人一把扯住,纪黎看着我腿上的纱布,眉头紧锁:
「你受伤了?」
我讥讽道:「这才几天你就不记得了?纪先生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老年痴呆了?」
「那天——」纪黎微微愣神,「我以为你是骗我的。」
我笑了:「纪先生忙着给别人过生日呢,当然没时间过来。不过我们都要离婚了,你喜欢跟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我也管不着。」
纪黎眉心拧紧,有些讶异地看向我。
我从来没对他这么说话过,然而他可能是自觉理亏,耐着性子解释道:
「不是的,那天——」
我看着他拽住我的手,用力甩开!ӳz
「滚开!」我冷声道,「纪黎,听你说话都让我恶心!」
我不想再看他那张让我难受的脸,抬脚离开。
纪黎在我身后错愕地盯着我,嘴里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晚上回来,我收到了纪黎发来的微信。
他已经许久没给我发过消息了,往上翻一翻,聊天记录几乎全是我发的。
「今晚回不回来吃晚饭?我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里脊~」
「今天在路边看到了一只很好看的流浪猫,眼睛有点像你,哈哈哈哈.JPG。」ÿƵ
……
最后一条是那天在医院发的:
「我出车祸了,你能不能来陪陪我?」
他从没回过。
只留我一个人愚蠢地唱着独角戏。
今天倒是破天荒地给我发消息了。
纪黎解释道:
「那天是陈依琳说回国没人陪她过生日才叫我去的,我跟她没什么,你别误会。」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竟然第一次跟我服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