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莲才勉强挤出来的笑,这会儿又僵在脸上了,有些不尴不尬道:“陛下是真龙天子,哪里是黄牛可以比的?”
她说完了恭维之话,周有朝却是一声不吭,他的身量高,本就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此刻阴沉着脸垂下眼睫,愈发显得一双漆黑的瞳仁深不可测,好似一头猛兽正盯着冒犯他的猎物。
秦幼莲被他的目光看到浑身不自在,倒不是怕,周有朝的目光看着吓人,可秦幼莲确实见多了……纯粹是起了歹意了。
这厮看着正经,可他那目光向来不老实的,就是穿了身衣衫在身上,都要被他的眼神给划花了。
周有朝也确实如她所料,虽然心里憋着气,那眼珠子却是不自觉地就想去瞅瞅……瞅瞅秦幼莲吹嘘的那块好肚皮……
只可惜这软糯白嫩的肚皮委实藏的刁钻了些,即便周有朝占据了易守难攻的高地了,仍旧得翻过了鼓鼓囊囊的小山丘才堪堪瞥见一点。
不等他看清了,秦幼莲便抱紧了身子,缩了脖子不许他再看。
周有朝故作矜持地移开目光,“朕不过是想看看,容儿这块肥沃的好地究竟有多妙,也好仔细反省反省,朕这无用的老黄牛究竟错在何处。”
见他揪着话茬不放,秦幼莲难得的心虚了些,没敢顶嘴。
周有朝一见她避开眼神里,暗自以为这就是兵法中所说的良机到了,他可以后发制人了!
绷着俊脸,缓步走向秦幼莲。
一旁的青町和兰影偷偷抬眼看,只觉得陛下的背影就和那罗刹恶鬼一般骇人。
可这恶鬼瞧着骇人,走近了浴池边,却只蹲下身子,周膝跪着,垂下矜贵的头,一只手拢起了秦幼莲的长发,一只手轻轻柔柔地将长簪挑起发环,在秦幼莲的后脑绕了半圈,反着别紧了。
而后贴近了秦幼莲的耳根,低声道:“今日这事,你若不给朕一个说法,朕这老黄牛可以犯牛脾气的。”
“朕可把话放在这儿了,你若不叫朕满意了,往后……”周有朝也没跟秦幼莲撂过狠话,脑子一抽,竟学着秦幼莲往常的模样,张口道:“往后,你可别想近朕的身!”
话音落下,周有朝很满意,自觉掷地有声,相当有威胁性。
而后视线在秦幼莲圆润的肩头滚了一圈,狠狠心,舍弃了鸳鸯浴的美事,寒着脸,拂袖而去。
很快,殿外就传来了常顺的声音,“陛下,大晚上的您去哪?”
周有朝微微扯着嗓子道:“回乾清宫!”
而后,便是宫人们恭送的声音。
青町和兰影离得远,没听清周有朝跟秦幼莲悄么声说的什么,听着外头的动静,只以为陛下生气了。
紧张兮兮地起身去看,远远看着周有朝大步流星地外出走。
兰影心中不免焦急,“主子入宫这么久了,陛下还是头一回舍得走呢?天子到底也是男人,这是叫主子的话伤了脸面了。”
青町也是满面愁容,“主子,明日您还是去一趟紫宸殿,送点羹汤糕点之类的,哄一哄陛下。”
虽然瞧着陛下与主子还是情意正浓,但陛下大半夜气冲冲从宜秋宫出去,难免叫宫里人瞎想……还以为他们宜秋宫要失势了。
两个宫女悬心吊胆的,可回转过头去看自己的主子。
秦幼莲被周有朝的话整的,一脸的一言难尽,弯眉微微扬起,嘴唇无奈地撇了撇,烟波流转,翻了个优雅的小白眼。
对上青町和兰影关切的眼神,秦幼莲无声地叹了口气,“随他吧,给我再加些热水,我多泡一会儿。”
青町和兰影交换了眼神,还是依言去忙活了,左右她们也是干着急。
秦幼莲舒服地靠着池壁坐着,仰头枕在青町铺好的厚澡巾上,整个人都散漫下来。
想着周有朝方才的话,她险些笑出声来,还威胁不许她近身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堂堂天子是个黄花大姑娘呢!
也不晓得急色的是谁?谁稀的他?
别说她向来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就是她真贪恋他的“美色”,她此时还来着癸水呢……亏的他想了半天,结果说些这样没谱的话。
秦幼莲笑着笑着,不禁想起了前世弋安的一件趣事。
秦幼莲喜甜,弋安这个尚且才长全了乳牙毛孩子更甚,对甜滋滋的味道爱的不得了,恨不能糊糊里都要加上三斤糖。
秦幼莲晓得孩子不可吃太多糖,平日里糖罐子里只装几颗,弋安吃完了就不许再吃了。
偏生他长了一张娇憨可爱的肉脸,作为皇宫里唯一的皇子,是长乐宫的宝贝疙瘩,乾清宫里都能横着走的小霸王,时常做的一副可怜样,从各处骗糖吃。
长乐宫里的青町、兰影等人自是不必说的,哪里招架得住这奶声奶气一叠声的哀求,就连向荆的随身荷包里,都日日搁了几颗糖球来给他偷的。
哄完了长乐宫的傻子们,弋安就要颠颠地溜达去寻父皇了,周有朝一向拿这个娇弱的儿子没法子,弋安嫩藕般的胳膊一搂,肉乎乎的脸蛋儿再搁父皇脸上一贴贴,就任由他予取予求。
这么瞎胡闹着,到了四岁时,竟闹起来牙疼。
好好一个糯团子一般的福娃娃,乳牙还没换呢,就生了虫牙,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秦幼莲搂着痛的含了一包泪珠的弋安,气的发了好大的脾气,把糖罐子全收了起来,叮嘱青町再不许给弋安吃糖,就连周有朝都挨了她好一顿数落。
一时之间,弋安的得意日子一去不复返,无论他如何撒娇哄骗,秦幼莲就是咬死了不肯再依。
周有朝可没少替弋安鸣不平,可秦幼莲却没料到,第一个揭竿而起要“造反”的却是这还没自己小腿高的小皇子。
“母妃不是最最喜欢甜甜的弋安了么?再不给弋安吃糖糖,弋安就要从甜娃娃变成苦娃娃啦!”弋安挤着坐到秦幼莲的怀里,眨巴着大眼睛。
秦幼莲撇开眼,摇头,“不许。”
再一次撒娇失败后,弋安竟抱着小胸膛,鼓着腮帮子重重从鼻腔里喷出一口闷气,威胁道:“本皇子正式宣布,自今日起,母妃的睡前亲亲没有啦!”
秦幼莲闻言,奇怪地斜他一眼,正对上弋安紧张兮兮的大眼睛。
秦幼莲轻轻嗯了一声,便继续忙活手中的账本,她正好觉得弋安渐渐大了,男孩子家养的太娇气了也不好。
弋安大为震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悠,拖长了声音提醒道:“母妃一日不给弋安吃糖糖,儿子便一日不亲母妃噢……”
“好,就依你。”秦幼莲满口答应。
弋安:……
弋安整个人都不好了,甜甜和母妃……他小小年纪居然在一天之内,全部都失去了?!
秦幼莲本以为按弋安的倔脾气,怎么也能撑个三天,然而就在当晚,睡的外侧周有朝就被自家宝贝儿子踩醒了。
弋安抱着披着小毯子从偏殿出溜,一脚踩在了周有朝的肚皮上,将亲老子踩的哇哇叫,挤挤挨挨地凑到秦幼莲枕头边,“母妃,已经没有糖了,不可以再没有亲亲了……”
秦幼莲躺着暖融融的热水中,怀念起弋安热乎乎又软嘟嘟的手感,再对比周有朝那横眉立目的杀神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瞧着天差地别,性子脾气还真是随了他……”
许是这浴池的温度实在太舒坦,秦幼莲泡的一身的骨头都软了,一张白腻的小脸也被蒸成了面糕一般的粉,就连脑袋也有些晕乎起来。
青町算着时辰来扶,却见主子竟偏着头昏睡过去,心中一紧,连忙叠声叫唤。
兰影听见声音,快步进来,也是吓了一大跳。
幸而,秦幼莲迷糊间听到声音,扶着额头睁开了眼,安抚道:“泡久了有些昏沉,我没事。”
青町不放心道:“奴婢派人去太医院请人来瞧瞧?”
秦幼莲摇了摇头,“这么晚了,宫门都落了锁了,太医院本就只留了当值的太医,玉芙宫和重华宫都不够用。”
青町不相信地看了一眼兰影,兰影冲她点了点头,青町这才作罢。
当下只能先扶了秦幼莲起身,可秦幼莲脑子还昏沉着,身上使不出半分力,得亏青町和兰影一左一右搀扶着,这才勉强扶着人上了榻。
秦幼莲的脑袋才沾了枕头,青町放帐子的功夫,转头便瞧见主子睡了过去。
夜里电闪雷鸣,秦幼莲听着声音,昏沉之间,想着今夜只怕是睡不好了,只盼……不要再做那骇人的梦。
半梦半醒之间突觉腹中隐隐作痛,然而这股令人牙酸的隐痛没持续多久,便被一股温热取代了。
就连隐隐发寒的身体,也被包裹在了柔韧而有弹性的温度里,也许是青町在殿内燃起了炭炉,将秦幼莲与湿寒的雨夜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