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霜瞳孔皱缩，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然而疼痛没有袭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姑姑——！”方元霜眼眶顿红。
姑姑一口鲜血吐出，她强忍着疼痛，一把提起方元霜消失原地。
珈蓝寺后山。
方元霜肚子隐隐作痛，她强忍着扶着姑姑：“姑姑，你没事吧？”
“没事，那和尚一掌还不能将我如何。”姑姑调息了一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腹中孩子，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们暂时还找不到珈蓝山来。”
方元霜松了一口气，腹中却突然剧痛难忍，孩子怕是要出生了。
姑姑见此，在四周布下一层结界，为她接生。
耳边风声雷鸣，剧痛传至五脏六骸，方元霜几欲昏死。
许久，天边闪电划过，一道惊雷落下，婴儿响亮的哭声随即响起。
只见风起云涌，大地灵力凝集，涌入那婴儿体中。
姑姑惊喜的声音在方元霜耳畔响起：“蒹葭，是个可爱的女儿！”
方元霜虚弱地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皱纹密布，而散落的一头墨发也在缓缓变白。
她生下了孩子，果真变成了凡人。
只不过因为失去内丹，她成了白发老妪。
方元霜此刻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此刻四周都变的安静了起来。
姑姑抱着孩子，从怀里拿出水灵珠递给她：“蒹葭，快把这水灵珠服下，这样你就可以继续为妖，恢复法力，不受凡人生老病死之苦了。”
方元霜颤抖的接过水灵珠，却没有服下，她眼底含泪。
“姑姑，我想知道，如果我是凡人，他会不会信我。”
姑姑看着她，无可奈何地摇头，叹了一口气：“痴儿……”
方元霜苦涩一笑。
如果不痴，如何能沦落到这般境地？
那和尚无情，可终究她还是放不下。
不远处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定然是方才孩子降生的异动引人来了。
姑姑带着方元霜要走，可刚出山洞就被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段寒成看向一头白发，如同老妇的方元霜，眸色一怔。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眼神凌厉：“把舍利子交出来！”
方元霜婆娑的眼望着段寒成，眼中含着期望：“和尚，我已经是人了，你能不能信我一回？若我是为了舍利，怎会给你生下孩子，变成这副模样？”
段寒成对上她那双苍老却熟悉的眼眸，心中一瞬的颤抖。
而此时他身后修士嗤笑出声：“妖怎么可能会变成人，一派胡言！”
段寒成强压心中不适，再看向方元霜，眸中只有无情。
他目光移到姑姑怀里的孩子上，冷声道：“这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孽种！”
说罢，他抬手便向孩子而去。
方元霜忙挡至段寒成掌前，冲身后大声道：“姑姑，你带着孩子快走！”
然而姑姑却一把将她推开，逼出心头血，画阵为盾，将她和孩子传送了出去。
“姑姑——！”
方元霜身形闪烁，扭头眼睁睁看着姑姑被那些修士一刀刀砍在背上，血流一地。
“不要——！”
她拍打着那层结界，凄厉大喊。
泪眼模糊中，方元霜银发翻飞，看着姑姑口中含血被人打回蛇形。
姑姑含泪，望着她的方向哀道：“蒹葭……世间男儿不可信，水灵珠有姑姑毕生妖力，你还有机会……莫再挑错良人了……”
话落，巨大的身影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方元霜这时被传送出珈蓝寺，空中只留下她悲凉之声：“和尚，我恨你——！”
再睁眼，方元霜所处之地是荒郊。
她低头空洞的看着怀里孩子，只见其冲自己天真一笑，眉眼跟那和尚何其相似。
方元霜心中似悲似恨。
抚养她长大，爱她疼她的姑姑，死在了她最爱之人手中。
一滴浊泪自眼角渗出，方元霜仰头无声地看着天空，终是取出了那颗水灵珠。
做人又如何，做妖又如何？左右他从来不信她！
吞下那颗水灵珠，方元霜的皮肤恢复白皙嫩滑，容貌又变回二八少女，只一头银发再变不回青丝。
方元霜想起姑姑惨死的模样，收紧五指。
那些人自诩除魔卫道，却枉杀无辜，此仇不报，姑姑岂不枉死！
似乎是感受到她心中悲愤，怀中的孩子忽然哇哇大哭。
方元霜查探怀中孩子，心中悲喜交加，她没料到女儿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奈何她这一去很可能再也回不来，女儿该怎么办？
方元霜站立良久，最终抱着孩子往山里一间尼姑庵走去。
“孩子，是娘不好，生下你却让你没有爹娘疼爱，娘亲至少还有姑姑疼，可现在姑姑不在了，娘得为她报仇……”
庙门口，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此地清苦，但能让你不受红尘纷扰，以后你长大，别跟娘一样被这尘世情爱所累。”
方元霜说完，凝神将一部分妖力注入孩子额头，化作一颗护命朱砂。
随后将襁褓里的女儿放在寺门口，转身离去。
只那瞬，孩子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听得方元霜心中阵阵绞痛，她的脚步顿了顿。
这时，庵里的尼姑听到声响开门出来，一个尼姑将襁褓中的孩子抱了进去。
方元霜隐藏暗处，看着她们悉心照顾着女儿，这才流泪狠心离开。
巫山之颠。
这里的妖怪已经死得寥寥无几了，修士们在山巅聚集，似乎是想要赶尽杀绝。
忽然一道红光从天而至，方元霜出现，眸中妖瞳异红，手中持着一柄长剑。
“妖孽，居然还敢现身，杀了她！”修士们见状大喊。
方元霜放眼一望，只见往日巫山乐土，变作一片焦土，尸横遍地。
她眼中止不住涌上一片晶莹，随即拿起手中长剑，剑光一闪顿时劈倒一片修士。
段寒成脸色黑沉上前阻止：“住手，你竟还敢造下杀孽！”
方元霜望着他熟悉的脸，此刻只觉陌生：“你们人不是总说杀人偿命吗？怎么，杀妖就不需要偿命吗？”
她一挥手，又是一剑斩向几个修士。
段寒成眸色一凛：“不知悔改！”
闻言，方元霜如同听到笑话一般，边笑眼里边涌出泪。
她目色苍茫地看着段寒成，声音又轻又冷：“悔改？是啊，我早该听姑姑的话，放下你这和尚，就不至于走到这般地步。”
她最不知悔改的，便是信了眼前之人，救了眼前之人，爱了眼前之人！
段寒成听着这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又很快被掩盖。
他握紧了手中前方丈的佛珠，眼神骤然一冷：“人妖殊途，如今你犯了杀戒，莫怪贫僧手下无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