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歆依稀见得,入眼的是一双踩着血流成河的黑色长靴。
萧君涵如丧家之犬般,趴跪在男人面前,磕头求饶。
“安陵王,求求你放过朕!”
“朕……朕把叶歆送给你!她可是北魏第一美人!就算死了,她的身体也还可以把玩一阵子……”
然而,他话音未落,便感觉眼前寒光一闪,口中顿时一空,缺少了什么东西。
如柱的鲜血喷涌出来,萧君涵顿时捂着嘴呜呜的哀嚎起来,满地翻滚。
战战兢兢跪在萧君涵身边的女人——萧君涵的贵妃、叶歆的好妹妹叶婉看见这一幕,意识到今日终究是逃不掉了,精神终于崩溃,癫狂的大笑了起来。
“安陵王,叶歆早已是被万人践踏过的肮脏货了,你为了这种女人怒发冲冠杀进皇城,值得吗!”
叶歆渐渐冰冷的身体在听见叶婉这句话时,狠狠一颤,那一双噙了血的双眼转向叶婉。
叶婉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好姐姐,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过去十年夜夜与你缠绵的根本不是皇上吧?”
“皇上根本不愿意碰你,所以每天晚上都是我亲自帮你从宫外挑选一个最肮脏最恶心的乞丐,来跟姐姐圆房,十年来,无一日重复。”
“姐姐,其实你爹战死也不是意外,而是皇上买通了你爹身边的副将,趁着战乱将他杀死,你都不知道,他到死的时候还在说‘女儿,爹护不住你了’那样子,别提多感人了。”
“而这一切都是我给皇上出得主意,哈哈哈哈……我的好姐姐,就算是死,我也要你死的比我痛苦一万倍,啊——”
叶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安陵王一剑斩掉了下巴。
叶婉的下半张脸顿时血肉模糊,徒留一个气孔发出“啊啊”的嘶鸣。
听完叶婉的那些话,叶歆本已平息下来的血气顿时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翻腾,鲜血从口中涌出,身体也因为恨意而抑制不住的抽搐!
她要杀了他们,她要杀了他们!
可她伤的太重了,此刻的她,一动都不能动,她只能死死的看着他们,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
“萧君涵,叶婉,我叶歆做了鬼,也要在奈何桥上等着你们。我会提醒自己,到了地底下,万不能饮那孟婆汤;倘若有来世,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一口鲜血从叶歆口中喷涌而出,随后,她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鲜血将他不染纤尘的白衣染成了红色,叶歆清晰的感觉到这个暴戾的男人强忍着身体的颤抖。
对战多年,叶歆见过安陵王杀人的样子,无情,果决,毫无怜悯,尸山血海都未见他有过一丝波澜。
可在气绝之前,她却看见,安陵王的眼中,竟噙满了眼泪。
“安陵王……”叶歆轻声呓念着,歪着头,贴着他的肩,静悄悄地哭了,“能不能求你……好好安葬我爹……”
“好……我答应你。”
素日杀伐果决的安陵王,此刻忽然像丢了心,深深的吻着她沾满鲜血的额头。
“我带你回家。”
安陵王脱下身上披着的裘绒披风,像是怕她冷了,小心的将她冰冷的身体裹起来。
一双不染纤尘的手将叶歆横抱在怀中,沾了满手的暗红。
起身的瞬间,他腥红的眼中还有泪划过,竟是那般的绝望凄然。
叶歆没想到,最后的最后,真心为她流泪的,竟是曾在战场上刀剑相向的敌人。
“将萧君涵,叶婉,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将这皇城,屠杀干净,给她陪葬。”
安陵王的声音又轻又平静,叶歆却听出了他滔天的怒意和恨意。
外面下起了大雪,安陵王抱着叶歆,一步步踏雪而行。
皇城一时间火光冲天,安陵王一路将她抱回叶家大宅,这里每一处,都仿佛还是她未出嫁之前的模样,那般的熟悉,亲切。
安陵王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为她宽衣,为她梳洗。
洗去一身血腥,他又为她换上了一套大红的衣裙。
接着盘发,描妆,他都做的熟稔又温柔。
叶歆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等到最后,她才恍然发觉,他将她打扮成了新娘的模样。
只是可惜,她的脸色惨白,他仔细化出来的红妆,根本掩盖不了她的死气。
他却浑然不觉,只淡笑着轻抚她的脸:“很早的时候,我就想过,等你嫁给我,便是我来亲自为你上妆。”
“可最后,你嫁的人不是我。”
安陵王拥着叶歆,自嘲的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哭,愈哭愈痛。
嚎啕,悲恸,像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叶歆呆了,她为萧君涵南征北战多年,屡屡与安陵王交手,从未见过安陵王如此失控,如此失态。
他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待她这般深情?
叶歆飘到安陵王面前,仔仔细细的端详他。
好半晌,终于从他坚毅俊朗的眉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她想起了那个小时候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少年,叶非予。
十数年不见,她已经快认不出他了。
叶歆从小与叶非予水火不容,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她不遗余力的打压欺辱他,最后还将他逐出了叶家,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可她从未想过,这个从小就被她厌恶至极,伤害至深的人,竟对她用情如此之深。
“我想你已不愿再做萧君涵的皇后,今日我便与你完婚,到了底下,你只需与那鬼差说,你是叶非予之妻,与旁人无关。”
叶歆一怔,不,她这已被万人践踏过的身子,配不上叶非予这样干净的人!
她不能脏了他的名声。
可叶非予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柔声的说:“你放心,没有人玷污过你,叶婉找的那些乞丐,早在碰你之前就已经被我杀死,每一晚和你在一起的人都是我。你若恨,便恨我吧。”
叶歆热泪盈眶摇着头,她怎么会恨他,是他一直在护着她的清白。
“歆儿,今日,我们便成婚吧。”
叶非予点燃两只红烛,烛火熹微的摇曳,烛身写着大红色的喜字。
“一拜,天地!”
他自己为自己喝了一声,面朝天地做了一揖。
“二拜,高堂!”
叶非予又朝着旁边叶歆父亲镇远侯的牌位做了一揖。
“夫妻……”
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哽咽。他朝着叶歆深深的作揖。
“对拜!”
端起桌上一杯酒,叶非予看着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叶歆,忽然笑了。
“歆儿,从此以后,我们便是夫妻了。我听闻黄泉路上很冷,你且等我,我很快便来。”
千苒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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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哭着朝他扑过去。
“叶非予!不要!不要!”
叶歆崩溃的痛哭着,忽然间,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拉着,疯狂的下坠。
扑通一声,她坠入了水中,周身刺骨的冷,她只觉得自己四肢冷到僵硬,一动都不能动。
想要呼吸,一开口却喝进更多的水。
忽而,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两片柔软的唇堵住了她咕嘟咕嘟喝水的嘴,给她度气。
叶歆猛地睁开眼,对上了叶非予的脸。
不,是叶非予少年时那张还未退去稚气的脸。
一瞬之间,叶歆的热泪涌出眼眶。
叶非予,叶非予!
叶歆努力的想要抱紧他,可她太冷了,她一动都动不了。
最终,她还是失去了意识。
在皇宫的那十年时光恍如一梦,在脑海里闪过……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叶非予那张含笑而终的面目上。
叶歆再次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双眼哭成核桃的小丫头。
“浅碧?”
她的贴身丫鬟。
她记得嫁进皇宫之前浅碧就意外身亡了,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她已经到了地府,和已故的人相遇了吗?
那叶非予呢,她看到他喝下了那杯有毒的酒……
嘶——
叶歆努力回忆着以前的事,却只觉得头好痛,脑袋里的记忆,断断续续的,连不成片。
按着额头,她摸到了一个硕大的包。
浅碧见叶歆醒了,又气又怕的哭:“小姐,四小姐心怀鬼胎!她把小姐往水下拖,硬是踩着小姐爬出来,出来以后她又坐在塘边不出声不喊人,眼睁睁看着小姐在水里挣扎,那分明是想要害死小姐啊!”
浅碧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幸好二少爷救了您,不然奴婢就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看着浅碧的嘴巴一张一合,叶歆却只囫囵听清了个“四小姐”。
四小姐?叶婉?
提起这个名字,叶歆的眼中顿时翻涌起恨意。
叶婉!萧君涵!
她生前没有给自己报仇,现在化作厉鬼,必然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叶歆起身下床,却在经过铜镜时站住了脚。
镜子中的她,怎会这么年轻,仿佛,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脑中闪过一个猜测,叶歆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好疼!
她愣住了,转头又掐了浅碧一下。
“哎呦,小姐,好疼!”
叶歆激动的闯出门外,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暖,冬季的寒气袭来,又很冷。
鬼魂是不会知道疼,不会感受到冷暖的。
所以——她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她还没有进京,也还没有被害的时候。
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叶非予呢,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小姐,二少爷在侯府。你落水之后患上风寒,病重难愈,乔氏就将咱们发落到这寺庙来了。这寺庙离侯府几十里,怎么见啊?”
浅碧愤愤不平:“乔氏说什么寺院清静,利于静养,却连汤药补品都不给,连多两个仆从都不许带,!分明是要小姐自生自灭!”
叶歆记得,父亲有一位早逝的兄弟,那乔氏便是他夫人。
乔氏膝下有一个儿子,便是叶歆的堂兄,叫叶放。还有一位妾室生的女儿,但养在她膝下,就是叶婉。
她爹顾念着孤儿寡母,兄弟又尚未分家,便还一大家人居在一处,又对他们格外照顾些。
叶歆明事理,从不与乔氏她们起争执,甚至还处处顾念着她们,却架不住人心不足。
有的人不是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相反的,她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浅碧还在从旁苦劝:“小姐不能再忍让下去了,小姐就是再不争不抢,也不能让她们……”
叶歆收回眼神,落在义愤填膺的浅碧脸上,笑了笑道:“谁说我不争不抢了?”
浅碧瞪了瞪眼儿,继而红了眼圈:“以前不论奴婢怎么说,小姐就是不听劝的……现在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不弄死她们,她们就要来弄死我。”叶歆幽幽道,“想想,还是我弄死她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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