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昕怡难堪至极，捂着脸去拿工具，抽泣道：“我，我没事！让我自己哭，哭一会儿就好了。”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手脚发软。
如果可以，她简直想把自己缩成球，不要暴露出一丝一毫。
见她哭得不成样子，似乎并不想被人看到，姜星语没办法，只能任由她匆匆去忙碌。
邓砚垂头，咽下最后一口面条，淡声道：“让她自己去忙，夫人劳累了一夜，上楼休息吧。”
“这样好吗？”
姜星语有点担心，道：“昕怡的情绪看起来不太对劲。”
是在公司里受欺负了吗？
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
“我们在这里，或许她更不自在。”
邓砚眉头微蹙。
他并不在乎夏昕怡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像时家很大，他也不在乎她暂时居住在这里。
他只是不耐烦她出现的时机，并且不喜欢姜星语分太多注意力给她。
除此之外，夏昕怡在他的心里，并不能留下半分痕迹。
他的嗓音平静，道：“夏小姐应该更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处理自己的情绪。”
都是成年人了，连一点小小的情绪都处理不好吗？
就算她不行，也不该占用夫人的睡眠时间。
眼眸微暗，邓砚的心中更添不满。
姜星语没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幻，被他说服，没再多纠结：“也对……如果她明天还是这样，我再去问问。”
有时候过多干涉也不是好事。
邓砚把她送到门口，大掌揉了揉她的发顶，状似无意地道：“说起来，夏小姐既然已经开始工作，住在咱们家是不是不合适？”
“嗯？”姜星语有些意外，抬头看他。
“倒不是赶她走，寄居篱下毕竟不方便。”
邓砚面色沉稳，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初时她陷入困境倒还好，现在住在这里始终是做客人，只怕心里也不舒服。”
“外婆现在有浅浅他们陪着，家里也有佣人照顾。”
他温声道：“基金会不是也有职工宿舍吗？夏小姐既然已经入职了，是不是搬到那边住更合适一点？”
姜星语沉默片刻。
将心比心，如果叫她一直客居在别人家，就算主人家再怎么好相处，也难免有几分不自在。
不是自己的地方，怎么可能住得心安理得呢？
更何况，冷酷些讲，时家跟夏昕怡的生活之间的差距，本就彷如天堑。
叫她一直体会这种差距，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从前怜惜夏昕怡的经历，也感谢她的帮助，怕她独身一人在外不安全，邀请她住在时家。
现在想来，她的好心也不一定是她想要的。
“我找时间，跟昕怡谈一谈？”
姜星语向来不是固执的人，很善于接受别人的意见：“基金会那边宿舍的住宿条件很不错，她跟同事一起住也能多交几个朋友。我问问她想不想搬过去。”
这样想着，她的脸上也忍不住带上几分好笑：“就怕她性格羞怯，有这个想法也一直不敢告诉我。如果没问题，过几天就让她搬到宿舍住吧！”
人终究是群体动物。
只有融入进去，夏昕怡的性格才能更加开朗，也能更好地面对生活。
邓砚才不管夏昕怡的想法，也不在乎她到底要融入这个社会。
他只在乎，姜星语被他说服，家中跟他抢夫人的人又少了一个。
这让他的心情愉悦，随口应了一声，嘴角上勾：“一切都看夫人的安排。”
俨然有几分乖驯。
姜星语瞥他一眼，看着他低眉浅笑的模样，心头微微一动。
抬手勾住他的衬衫领口，将他向自己拉近。
不需要她多用力，他自然地顺着她的力道向她躬身，没有半分反抗。
谁能想到，在外傲然不可一世，人人巴结高高在上的时总身上，竟然也能叫人窥见类似于“乖巧听话”的举动呢？
面上不自觉绽开笑意，她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时先生，晚安。”
“夫人晚安。”
邓砚的眸光顿时软了下去，回以她一个轻柔的亲吻。
心里充盈着温柔的蜜意，各自回房的两人都没有察觉，夏昕怡就面色青白地站在楼梯口的拐角处，双目呆滞，犹如一缕幽魂。
耳畔听着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夏昕怡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大拇指，眼底露出几分焦虑。
她，要被撵走了？
他们不许她再继续住在时家了？
一旦离开时家，她就重新恢复了普通人的生活，平庸的生活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
H市那么大，人口众多，她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
她还有机会再次见到他吗？她还能够再次接触到他吗？
他是不是真的就变成了天上的皎月，可望而不可即，她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去触摸？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口就疼得厉害，无法接受这样残忍的现实。
她这一生，才只遇见了这样一轮皎月啊！
难道说，她真的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跟他渐行渐远，永远都把他当成一个美好的梦境？
她的人生还有那么长，可是这一刻，夏昕怡却觉得，仿佛已经能够一眼望到底。
这种绝望和无力感，让她的心头翻涌上焦虑和种种负面情绪。
连带着早就已经改掉的咬拇指的小动作，都不知不觉做了出来。
眼眸中闪烁着某种强烈的情绪。
她，不想走。
或者说，她不想错过他。
垂下眼，夏昕怡没再继续停留，握着杯子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姜星语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天光大亮，阳光从她忘记拉上窗帘的窗户里照射进来，温暖而不刺眼。
她还没有清醒，躺在床上懒洋洋的不愿动弹。
手机铃声断掉之后，立刻又重新响了起来，有几分锲而不舍的意味。
“喂？”
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懵懂，姜星语随手接通了电话：“哪位……”
“你还知道接电话？！”
一道暴躁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她未尽的话。
姜泽明像是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好好说话，语气带着几分怒火，沉声道：“我都给你打了几遍了？是不是还得我三催四请，才能让你接电话？多大的架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星语的眉头皱起。
睡眠不足，本就不算愉快的心情也染上了几分不愉，冷声道：“我没时间听你骂人。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你要是还继续骂人，就不用再说了。”
“逆女！”
电话那头，姜泽明气得脸色铁青，下意识还想再骂。
又想起她不是乖巧懂事的姜未思，如果继续说下去，她是真的会立刻挂断电话的。
强忍住怒意，姜泽明勉强控制住厌恶，寒声道：“星语，你难道还真想跟家里断绝关系？”
“我从前没有家，以后也不想有。”
眼底带着几分嘲讽，姜星语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垂眼淡声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就算没有前世的记忆，有了这一世姜泽明的几次折腾，她也早就该看清所谓的亲生父亲，到底是怎么样的冷血生物。
没有了奢望，感情牌根本无法打动她。
姜泽明也从来不是一个看重儿女的人。
既然他之前能够二十年对她不闻不问，权当没有这个女儿，现在给她打电话，当然不是为了维系父女感情。
他频频出现，不过是有所求。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爸，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听着她的冷言冷语，姜泽明控制不住地怒发冲冠，抬高了声调：“我看你是野惯了，一点教养都没有！你外婆都是怎么教你的，把你教得不仁不孝，简直……”
“砰！”
姜星语的眉眼一冷，抬手直接挂断了电话。
说外婆的坏话，数落外婆，他也配？
一大早的，简直是晦气。
话筒里的忙音刺耳，姜泽明不敢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界面，怒吼道：“她竟然敢挂我电话？”
二话不说就翻脸，谁惯得她那么大脾气？
江秋雨坐在一边，眼中忍不住掠过得意的笑。
这对父女，闹得越僵越好。
姜星语的态度越是冷淡绝情，姜泽明就会对她越厌恶排斥，对她们母女就会越发亲近。
这样，整个姜家都会是属于她和她的孩子的。
姜星语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要那么二两硬骨头，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世界上，尊严和骨气算得了什么呢？
最重要的，还是利益。
她把姜泽明推得越远，姜泽明就会越善待姜未思和姜嘉赐。
这样想着，江秋雨的心里顺畅，脸上却配合地露出一脸愁容，低声道：“是不是星语生气了？你跟她好好说，父女哪有隔夜仇。还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她脾气大得很！”
姜泽明瞪大眼睛，怒道：“话没说几句就挂我电话，我看她是要上天了。”
“星语是心里有气……你好好跟她说，别跟她发脾气。”
见状，江秋雨心里喜意更甚，面上却一派宽容大方的模样，暗地里上眼药：“星语毕竟不像是未思，满心满眼都是你这个当爹的。她心里有意见，你说点软话。”
“她也配？到底谁是爹？”
果然，听了她的话，姜泽明更是气得面皮赤红，咆哮道：“当初老子就该直接掐死她，免得让她长这么大来气我！让我哄着她，是不是还得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我？”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我给了她一条命，她还要冲我发脾气？”
姜泽明气咻咻的，一把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寒声道：“没有规矩的东西，也不知道跟她外婆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爸爸，姐姐的脾气一向比较大，你也是知道的。”
姜未思乖巧地坐在一边，温柔地劝慰道：“主要也是跟爸爸没有父女感情，不像我从小最黏爸爸，别说被骂两句，就算是被打两下，最亲近的还是爸爸。”
她亲亲热热地挽着姜泽明的胳膊，像是贴心小棉袄，善解人意地道：“姐姐容易记仇，爸爸就哄着姐姐些。不然姐姐真的要不理咱们家了。”
谁稀罕！
姜泽明下意识张嘴想骂，脸上的神情一僵。
如果不稀罕，他怎么会明知道姜星语的态度，还一次次联系她呢？
这么一想，更加觉得憋气了。
“还是未思懂事，你姐姐能有你一半乖巧，爸爸就烧高香了！”
他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姜未思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