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弯腰，身上的睡裙领口敞开，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一路白皙向下……
邓砚猛地弹开眼，下意识地挥手：“我说先放着！”
“砰！”
托盘被他一把掀翻，水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邓砚的目光微凝，眼底生出几分戾气和自我厌弃，暴怒道：“滚，全都滚出去！”
“时先生。”姜星语却面色不变，依旧带笑道：“你该不是，害怕吃药吧？”
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根包装花哨的糖果，声音柔和地商量：“把药吃掉，吃颗糖甜甜嘴就好了。先吃药，好吗？”
像是在哄孩子。
邓砚下意识地抬眼看她。
她自然蜷曲的泼墨长发垂下来，衬着她白皙如玉的肌肤，显露出别样瑰丽的美感。
一张脸艳若桃李，眼含星光注视着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美得高贵，完美而动人，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邓砚的面色陡然白了下去，大掌死死地捏住轮椅的两侧，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邓砚！”察觉到不对，姜星语握住他肌肉紧绷地手腕，急切追问：“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先生的腿是不是又疼了？”助理也急了，匆忙地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褐色的药瓶倒出一把白色的小药片：“先生，快吃药。”
瞳孔微微张开，姜星语一把抢过药瓶，看清楚上面的小字之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们就给他吃这个？”
长期服用曲马多，有很强的成瘾性。邓砚不好好吃药，却吃这个？
吃了止痛药，脸色惨白的邓砚闭目靠坐在轮椅上，助理的脸上露出苦涩，低声道：“先生的腿一直在疼……”
不吃止痛药，又能怎么办呢？
姜星语的面色沉了沉，看着不过片刻间就被冷汗湿透衬衣的男人，到底说不出重话。
浓稠的黑暗将他包裹，邓砚心底里滋生出更浓的暴戾和厌倦。
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日日夜夜在痛苦中煎熬，等待着死亡降临的那一刻。而她如同娇艳的玫瑰，含着清晨的第一滴露珠，才刚要绽放。
他的心口被生生撕裂，有血浆奔涌，蕴养着无法克制的戾气。
就在这时候，伴随着塑料纸窸窣的声音，他的鼻端传来一阵荔枝的清甜香气。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
姜星语半蹲在他的轮椅面前，眼眸微微弯起，将拆开的棒棒糖放在他的唇畔：“吃了药之后，吃块糖就不觉得苦了。”
邓砚哑然，莫名地张开嘴，将糖块含在唇齿间。
香料调制出的荔枝味和糖的甜腻在舌尖爆开，是他没有尝过的甜蜜。
攥紧了手中的曲马多，姜星语浅笑着跟他商量：“止痛药有成瘾性，而且只能抑制疼痛，不能根除病因。时先生，我们以后少吃止痛药，努力配合治疗，好吗？”
她抬眼，清凌凌的眼眸中倒映着他苍白瘦削的脸，轻声道：“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可不能这样倒下啊。”
我们家。
邓砚的指尖蜷缩，觉得她就像是夜间出行的、蛊惑人心的女妖，朝着他伸出素白的、充满了诱惑的手，等待着他的沉沦。
而他……无法抵抗。
他闭上眼，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轻飘飘地回答：“好。”
于是女妖笑了起来，夜空中百花齐绽，鼓乐齐鸣。
家庭医生姗姗来迟，见到这一幕眼前微闪：“时先生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是您现在负责时先生的治疗？”姜星语抬眼看过去，随口问道：“平日里服用的药，全都是你开的？”
家庭医生的面色陡然一变，指尖轻颤着扶了扶眼镜。
“是的。”他笑了一声，眼神飘忽：“有什么问题吗？”
姜星语眯了眯眼，定定地看着他。
家庭医生被她看的心里发毛，下意识又戳了戳眼镜：“夫人？”
“没有，辛苦医生了。”姜星语微微一笑：“时先生的腿还在疼，是不是代表还有治愈的希望？”
医生的手又抖了。
他脸色有点难看，沉默片刻后才道：“我医术低微，没办法治疗时先生的腿。时夫人如果信不过我，大可以为时先生延请名医。”
像是对她的怀疑质问充满了不满。
“夫人。”助理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先生出事的时候就已经请专家会诊过了……而且赵医生是海外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在外科方面有非凡的造诣……”
“赵医生别生气，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姜星语眼底浸着沉思，跟邓砚对视一眼，让开位置：“如果有治愈的希望，我自然是……请您理解。”
见她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提，赵医生的眼底显露出几分不屑。
从贫民窟出来的女孩，能有几分见识呢？
他笑自己草木皆兵，颔首：“时夫人放心，我一定会为时先生竭尽全力。”
等到赵医生离开，姜星语打量着他留下的药瓶，眼底带上了几分讽刺：“我原本以为时家只是佣人不太中用，没想到医生这么重要的位置，也这么叫人惊讶。”
邓砚的脸色阴沉。
当初专家会诊，断定他的腿没救了，他的情绪越来越失控，对这些事情关注就少了许多。
没想到，那些人的手长到了这种地步。
“这药不吃也罢。”姜星语嗤笑，素手微抬，将药瓶掷入助理的怀里：“私底下拿去检测一下，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助理惊怔，下意识去看邓砚，却只对上了一双充斥冷意的眼眸。
“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拍拍手，姜星语微笑道：“我才刚嫁过来，时先生明天陪我出去转转？”
“先生现在不喜欢见外人，夫人您……”助理下意识地要帮忙拒绝。
邓砚抬手，夫妻两人默契地对视，颔首道：“随时为夫人服务。”
早餐餐桌上，时成凛照例喝完了属于他的那杯热牛奶，背着书包十足乖巧地道别：“我去上学了，大哥大嫂，二哥五姐，再见。”
“午餐多吃一点。”姜星语颔首，嘱咐道：“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要挑食。”
时成凛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钉，垂下眼。
只是普通的一句叮嘱罢了，加起来也没几个字。
可是这是他成长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属于家的味道。
“谢谢大嫂。”
目送他离开，姜星语井井有条地吩咐陈姐：“我跟先生午餐不回来吃，准时喊五小姐用餐。”
陈姐俱都点头应了。
时景轩正坐在餐桌旁玩手机，闻声不禁惊讶道：“大嫂要跟大哥一起出门？”
邓砚打从伤了腿，见人都少，如今竟然要出去了？
邓砚不知怎么从心底里生出几分得意，看着这个一把年纪还总是争宠的弟弟，温声道：“陪你大嫂出去转转。”
时景轩的心里酸死了，凭什么大哥就能跟大嫂出去玩呢？
看着屏幕上因为没人操作而死亡的角色，他不耐烦地把屏幕摁灭：“大嫂要去哪儿？买东西吗？我去给大嫂拎包。”
总是垂着头，安安静静像是一棵含羞草的时筱宁眼里满是艳羡，想去又觉得害怕，纤细的手指捏紧了汤勺。
“你去好好上课。”姜星语毫不犹豫地拒绝：“如果时间早，我去学校看你。”
本想抗议的时景轩听到这话，犹豫片刻没再反对。
时筱宁黯淡地垂下眼。
因为她的心理状态，一直没有去上学，自然也没有这种特殊待遇。
可是希望大嫂能够多分一点注意力给她的心情并没有打折，她咬紧了嘴唇，控制不住地涌上了一点点泪意。
“筱宁在家好好练琴。”温热细腻的手掌落在她的脑袋上，轻柔抚摸的动作温柔极了：“回来给你带礼物，好吗？”
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泪意越发的汹涌，时筱宁的心底却像是开出了花，用力地点头。
怎么又哭了？
姜星语愕然又无奈，只好按按小姑娘的发顶，不忍拆穿叫她没有面子。
等她跟邓砚出门，时景轩瘫在了餐桌旁坐没坐相，嗤笑一声：“哭包。”
时筱宁的肩膀僵硬片刻，垂着头沉默地喝完碗里的粥，像是没听到。
“一天到晚就知道哭鼻子，真不像是我时三少的妹妹。”时景轩却还在喋喋不休。
是啊，她根本不像是时家人。
自卑，懦弱又平凡，像是生长在阴暗角落里普通又肮脏的苔藓，什么都做不好，跟光鲜亮丽的时家割裂成两个世界。
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根源就是错误的。
时筱宁抿紧了嘴唇，晶莹的泪花砸在粥碗里，碎成了八瓣。
“给。”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大手握着纸巾递在她的眼前。
时景轩别扭极了：“有什么好哭的，擦擦眼泪……还叫大嫂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挨揍都没哭，这个妹妹怎么吃个早饭就能哭成这样。
时筱宁愣了愣，一双通红的布满泪光的眼睛从长发后抬起，看着几乎没跟她说过话的三哥。
时景轩更难受了，把纸巾往她手里使劲一塞：“吃饱了就去练琴，我去上学了。”
长腿一迈，拎着书包就跑，活像是有鬼在身后追。
时筱宁看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弯了弯，控制不住地露出点笑意来。
另一边，时家的车开进了最大的商场，姜星语推着邓砚进门，身后闪光灯连成了一片。
“时先生还真是受媒体的欢迎。”姜星语若有所思：“只怕我们还没走出这个门，小报的头条就已经被占据了。”
邓砚不言。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两人进了品牌服装店，很快换了一身行头，低调地从商场后门离开，往医院做了个全面的检查。
医生捏着MRI结果，脸色沉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姜星语见状不禁挑起眉梢：“医生，我先生的腿到底怎么样？”
“这腿怎么不等再也治不好了再来看呢？”
医生很年轻，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里满满的精英禁欲气质，张嘴却毫不留情：“我看两位穿的都是名牌，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怎么？现在的有钱人都流行身体缺陷了？”
邓砚猛地握紧拳头，声音发紧：“你的意思是，我的腿……还有救？”
他面色如常，眼底藏着几分紧绷和微茫的期待。
姜星语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能治。”医生笃定地点头，一边开单子一边道：“做个小手术，好好吃药，做好复健。行走如常不是问题。”
饶是镇定如邓砚，听到这个消息，黑沉的眸子里也忍不住沁出几分光。
伴随着好消息传来的同时，助理也很快送来了药品检验单。
那些表面用来修复腿部后遗症的药早就被换成了各种致郁药物，很容易影响人的心情，让人易爆易怒，甚至产生悲观厌世的情绪。
想到书中，邓砚自杀而亡的结局，姜星语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短短的几句话里，藏着的全是触目惊心的黑暗诡计。
幸好，这一世，这个强势坚韧的男人最终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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