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永远都不会错,她心里欢喜,拭了眼泪便笑起来。
恍惚觉得鼻间又开始淌出血来,一滴一滴地落在沈宴初月白的袍袖上,似皑皑白雪里忽地绽开大朵大朵的梅花。
沈宴初忧道,“小妩,你流血了。”
小妩忙掩住鼻子,血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她记得母亲当年便是这样的病症。
马还在跑着,不知怎的她便被马甩了下去,身子并不觉得疼,但周遭血红一片,沈宴初的马还在向前疾驰,她倒在地上大声地叫他,“大表哥!”
但他的马并没有停。
他身前坐着旁人。
小妩能看见那人细长的乌发在春风里飘扬,玫红的裙袍在马背上翻出好看的花色。
兀自醒来,已是烛残漏断,室内只有她自己。
她正躺在那人卧榻上,还穿着那人的衣袍,锦衾柔软暖和,鲛纱帐在烛光中透着朦胧的光泽。
口中苦涩涩的,大概已经饮过了汤药。
轻轻翻身,脚腕间铁索鸣动,人却再也睡不着了。
鎏金花木窗虽关着,但透过窗子能看到月华如水,斜斜地打进楼里来。
借着月色和烛光,小妩四下打量,双耳青铜浴缶已经不在了,这间卧房与她才醒来时一样,除了她与一条铁索,唯有白玉雕珊瑚屏后面挂着红通通的物件,看着似曾相识,但到底是什么看得并不清楚。
烛花摇影,冷透疏衾,青瓦楼内外寂无人声,偶尔听见逐魂鸟乍然叫起,叫得她心里发慌。
过往种种恍然似大梦一场,还不知天明之后要受什么样的责罚,将来便如同这无涯的夜色一般,茫茫然一片黑暗。
下半夜辗转难眠,小妩便生生地睁着眼睛挨到天明。
及至东方既白,青瓦楼才响起了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踏着木楼梯往三楼卧房来。
一听便知是容与。
小妩心口发紧,忙掀了鲛纱帐从他的卧榻下来。
脚步声益近,她愈是如敲锣鸣金一般忐忑不安。
紧接着门向一侧推拉开,那人抬步走了进来。
小妩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扯紧领口,掩住膝头,跪在一旁暗暗瞧他,那真是一副俊美无俦的好模样,举手投足都是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压,只是孤身立在那里,那通身天潢贵胄的气度已朝她摄迫过来。
他的手里端着一只青铜鱼纹碗,但若不是因不敢直视他,才要将目光垂下来,小妩是不会留意到他手中拿着什么的。
她垂着眉,双手紧紧绞在袍中,只是低低唤道,“公子。”
她的声音又低又颤,毫无底气。
那人弯腰将青铜鱼纹碗放在地上。
“爬过来。”
谁敢逆他。
小妩戴罪之身更不敢惹。
她想,战俘罢了,左右留着一条命将来好回魏国,还要什么脸面。
她那不值钱的脸面早就因那匕首一挑,在他面前荡然无存。
她忙奉命朝他爬过去,拖得铁链哗啦作响。
那人虽依旧俯睨着她,但到底是一扫脸上的淡漠笑出了声,微微抬脚将那碗朝她推了过来,“饮了。”
碗中是汤药,散着一股苦涩的药草气。
小妩犯下的桩桩件件皆是大罪死罪,当初的海捕文书便写明她是大案要犯,燕国尊卑等级森严,与魏国别无二致,如今小妩心里却微微一松。
她想,既锁在此处,又依旧赐她汤药,想必是不会再问罪了。
小妩并不问是什么汤药,忙端起碗来,老老实实地仰头喝了个干净。
容与嗤笑,“西林苑的猎犬都没有你听话。”
小妩脸色蓦地一红,他竟将她与猎犬相比。
罢了罢了,他惯是不说人话,不必理会他的口舌之快。
她垂下头去,脑袋却轰然一响。
方才饮药,竟不曾留意那宽大的领口不过是将将挂在肩头,那人一直居高临下,胸前的凝脂雪白定然被他悉收眼底。
暗暗生恼,忙将胸口掩紧了。
那人又轻笑一声,“爬回去。”
小妩方才发了红的脸立时白了下去,转念的工夫已腹诽了他不知千句百句,到底是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爬了回去。
谁叫她在人屋檐下。
罢了罢了。
那人依旧没个完,下巴朝那厚重的黄铜雕龙案几一指,轻巧命道,“趴下。”
小妩顿时一凛,“公子要干什么?”
两军对阵,除非兵败溃逃,否则决计不将后背暴露给敌人,小妩在军营三年,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不然,怎么从不曾见过骑兵走卒倒退着用后背去攻城略地的。
此时趴下,亦是束手就擒。
容与凝着眉,天经地义般地,“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这倒也是,如今她完全落在了容与手里,连这青瓦楼的卧房都出不去,他自然是想干什么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