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省梧桐县发生了地震,急需要支援,没有家室的踊跃报名,跟我一起上前线!”
沈暖暖怔了怔,举起了手:“我报名。”
阿尔茨海默病症没得治,趁着自己的记忆还没衰退,她想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护士长看她:“我记得你的档案上写着已婚……”
沈暖暖哑声道:“已经离婚了。”
临行前,沈暖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名字,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唐允斯。
“往后余生,祝你幸福。”
然后她删除了唐允斯所有的联系方式,没有再回头。
梧桐县。
整座城市破瓦残砖,断壁残垣。沈暖暖和同事们紧急开始救援工作。
伤员众多,还有很多人被压在废墟之下,他们必须刻不容缓能挽救更多的生命。
忙碌到半夜,才有片刻的喘息机会,这短短10个小时,他们经历了三次余震。
夜晚,更为凶险的时刻。
沈暖暖看着瘫坐在地上休息的同事,大家身上原本洁白无瑕的白大褂,已被灰尘和xue渍染得看不出颜色,唯有右臂上的救援肩章依旧艳丽。
“各位。”护士长突然出声,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余震不断,伤员增多,我们面临的是史无前例的救援工作。”
“身为美好逆行者,我们要有强硬心理准备……大家各自在纸上给家人留一段心里话,以防万一
护士长哽声着,拿出几张白纸,分发给所有人。
委婉点说是心里话,现实点是交代遗言,这道理大家都明白。
沈暖暖看着手中的纸张,大脑一片空白。
父亲早逝,母亲在地震中丧生,她唯一的家人是唐允斯。
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不写吗?”护士长收其他人折叠好的纸张,走向沈暖暖。
她愣了愣,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忘’字,然后折好给到护士长。
比不爱更可怕的是遗忘,她不想忘了唐允斯,也不想被他忘记。
可此刻,若她会和母亲一样沉睡在废墟之下,她希望唐允斯能忘了她。
另一边,在乡下义诊的唐允斯也看到了梧桐县地震的消息。
他点开内部文件,随手翻看了一下志愿医生名单。
当看到沈暖暖的名字后,他瞳孔骤然紧缩。
唐允斯起身去了领导房间,说明自己要去地震前线的请求。
“这次过去的志愿者都是无牵无挂无家室的医护人员,我记得你档案上写着已婚,并且你身为医院的主刀一把手,各种疑难杂症都需要你,你要慎重考虑。”科室主任郑重说道。
唐允斯沉声道:“我妻子在志愿队伍中。”
科室主任一愣,一时间没法再劝他,只得同意他前往救援。
到达灾区后,正在指挥的护士长见是唐允斯,一脸惊讶:“唐医生,你怎么来了?”
唐允斯扫视了一眼忙碌的医护同僚,没有看到自己寻找的身影。
“同批次过来的医生护士,都还好吧?”唐允斯问道。
他话音刚落,一旁两个志愿者抬着担架过来,神色慌张。
“快!有人被砸伤了!”
唐允斯闻声望去,担架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xue迹斑驳的白大褂上,俨然挂着沈暖暖的工作牌!
北海,仲夏夜。
沈暖暖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掉漆的诺基亚手机,看着信息栏。
倒数第二条短信。
2015年5月12日14点26分09秒:“囡囡,妈买来了北海的车票,开不开心?”
倒数第一条短信。
2015年5月12日22点59分22秒:“囡囡,妈挺不住了,你和允斯要好好的。”
六年前的一场大地震,她收到了母亲此生最后发来的两条短信……
沈暖暖攥紧手机,神情苦楚地把高脚杯内的红酒一饮而尽。
这时,门外传来开锁声。
沈暖暖敛了神,将诺基亚放回了抽屉,走出卧室。
带着金丝眼镜的唐允斯走了进来,白皙无尘的衬衣隐约带着消毒水的气息。
“回来了,今天的学术会议进展怎么样?”沈暖暖走过去,帮他准备拖鞋。
唐允斯神色淡淡:“嗯。”
沈暖暖噎住,看着唐允斯淡漠的神情,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问得荒唐。
唐允斯身为北海医院最年轻有为的脑科医生,这次代表医院面向国际发展开学术交流,他怎会允许自己出错?
眼见唐允斯要进侧卧,沈暖暖有些迟疑地叫住他。
“关于离婚的事情,我们能再谈谈吗?”
唐允斯关门的手一顿,抬眸扫了她一眼。
“一没财产纠纷,二没孩子抚养权问题,还要谈什么?”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寡淡。
沈暖暖的心一阵涩痛,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几分。
六年婚姻,一朝崩盘,唐允斯连商讨的机会都不愿给她,直接下达了死命令。
这些年的感情,都不算数了么?
沈暖暖眼底的闪过一丝苦涩,轻声问道:“月中是我妈的忌日,你陪我再回老家看望她一次,好不好?”
唐允斯微微蹙眉,沉默片刻后回道:“月中我要下乡义诊,为期一月。”
沈暖暖愣住,一时间未尽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头。
“你明知道……”
唐允斯打断了她:“早点分开,也就不用在你妈坟前演戏了。”
明明是平淡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却如钝刀狠狠割过沈暖暖的心扉。
她默默地攥紧手指:“是我想多了。”
相恋三年,结婚六年,整整九年的感情,到底是从哪一年开始,成了漫不经心的存在。
这夜,唐允斯跟以往一般睡在侧卧,沈暖暖则独守空房。
天亮,沈暖暖如常起床准备早餐。
唐允斯一直都有胃病,她特意熬了养胃的小米粥。
这才刚刚摆碗筷,就看见一身白衫的唐允斯径直走到了玄关处,看都没往餐桌上看一眼。
“允斯,空腹上班对胃不好……”
她的话还在嘴里,门已砰然关上。
沈暖暖僵在原地,一时间五味杂陈。
突然,她心口传来一阵悸痛,端着碗筷的手突然止不住颤抖。
砰!
瓷碗落地碎裂,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
沈暖暖弓着身子蜷缩着蹲下,涌着痛意的眼眸逐渐变得浑浊迷离。
她竭力保持着清醒,跌跌撞撞从药箱中翻找出一个维生素瓶,干咽几颗白色药片。
良久,她打开手机音频,开启录音模式。
“今天是2021年5月2号,我和唐先生的婚姻还剩最后十天18小时37分20秒。”
“也是我确诊阿尔茨海默病的第二十二天……”
第二章她来进修
早晨九点。
沈暖暖到了医院,换上了护士服,准备开始工作。
以前她是手术室主刀医生的黄金搭档,自从身体出现异常状况后,她便回药剂科做了个普通护士。
“沈暖暖,脑肿瘤科需要碘伏消毒水,你送过去吧。”护士长陆洋对沈暖暖吩咐道。
沈暖暖应声,推着车往电梯方向走。
走廊墙面高挂的荣光栏上,为首的主任医生栏里贴着唐允斯身着白大褂的照片,看得沈暖暖有些出神。
唐允斯总是这样,不管是当年在医学院,还是如今在北海医院,都是众星捧月的佼佼者。
电梯打开,沈暖暖推着车正要走进去,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电梯里。
她抬眸正要打招呼,看到唐允斯身边的白欣妍后不由得一愣。
白欣妍是她们大学时的校友,毕业后回了她老家的医院工作。
“唐大医生,那就这样说定了,晚上不见不散。”
白欣妍对唐允斯笑着说道,眼眸明媚。
她没有认出戴着口罩的沈暖暖,只随意扫了一眼便走了出去。
沈暖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电梯。
“这些是给你们科室的药。”她对唐允斯说道。
唐允斯低头看着手中的病例夹,眼皮都没抬:“嗯。”
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沈暖暖看着他紧绷的侧颜,想起他刚才听白欣妍说话时的柔和神态,忍不住问道:“白欣妍……来你们科室了?”
唐允斯合上病历夹,嗓音清冷:“她来进修。”
言简意赅,让她无话可接。
电梯门开,唐允斯率先迈着长腿走出去,沈暖暖扶着推车缓缓跟在后面。
跟这边的护士交接完工作,沈暖暖深深的看了眼唐允斯的诊室,默默回了自己的岗位。
转眼到了下班的时间,沈暖暖和同事道别后正往外走。
天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在炎热的仲夏天显得愈发沉闷。
她突然想起唐允斯今天出门没有带伞,便拿着伞准备去他诊室。
手机震动两声,传来了唐允斯的短信。
“今晚我不回去,别留灯。”
沈暖暖呼吸一滞,手中的伞宛如烙铁般灼烧。
隔了一会儿,她回了信息:“好,你胃不好,记得吃饭。”
消息发过去,如石沉大海,再无一丝回应。
沈暖暖怔怔地站在走廊上,看着越下越大的雨。
突然,一阵电击般的悸痛自太阳穴传来,靠药压制下来的病症几乎就要发作。
沈暖暖连连深呼吸调整情绪,然后撑开伞走进雨幕。
到家后,她开始收拾屋子,整理卫生,再做晚餐。
做好后,沈暖暖习惯性摆出两幅碗筷在餐桌上,然后坐在椅子上静静等着。
只是她的视线带着几分茫然,一时间也想不起自己在等什么。
看着餐桌对面的空碗筷,再看到吧台上摆放着的婚纱照,沈暖暖终于想起她是在等唐允斯回来一起吃饭。
她将电饭煲盖好保温,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一笔一划写道——
“5月2号晚上7点,我在等唐允斯回来,一起吃晚餐。”
然后,她合上本子,托腮看着墙上的时针和分针一点点转动。
桌上的菜,已经凉透。
沈暖暖拿起手机拨打唐允斯的电话,长久的嘟声过后,终于被接通。
“你怎么还没回?”她的嗓音带着一丝隐约可见的委屈。
短暂的沉寂后,传来唐允斯不悦的声音:“有意思吗?”
“什么?”沈暖暖愣住。
“我说我今晚不会回来,算了,反正我的话你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唐允斯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沈暖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翻开微信。
看到自己和唐允斯的对话,她喃喃自语:“我又忘了……”